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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有引力之虹》心得感悟3篇

      時間: 玉鳳635 分享

      《萬有引力之虹》是一部很難啃的小說。自出版以來,一直有人抱怨該書晦澀難讀。本文是小編《萬有引力之虹》心得感悟,歡迎大家閱讀。

      《萬有引力之虹》心得感悟一:

      那些大部頭、野心勃勃的小說,它們的故事復雜龐大、人物夸張怪誕、情節(jié)離奇散亂,但題材嚴肅,試圖反映當代社會、描繪 人類現(xiàn)狀。

      伴隨美國作家雷蒙德·卡佛的小說在國內出版,讀者們開始熟悉并且談論“極簡主義”這個詞(順便啰嗦一句:新近出版的小說集《大教堂》是卡佛的后期作品,風格上已經(jīng)不再“極簡”,國內讀者要等到卡佛更早期的作品出版以后才能真正領略其“極簡主義”的文風)。事實上,在二十多年前的美國,“極簡主義”曾經(jīng)形成一股潮流,以至于不少人抱怨到處都是那種惜字如金、骨瘦如柴的小說。多年以后,“極簡”已經(jīng)不再流行,沒人再抱怨小說太簡約,反倒是一些寫得“極繁”的作品開始受到評論家的批評。

      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算得上歐美文學評論界的一位大腕。此人生于英國,曾為《衛(wèi)報》、《新共和》撰稿,出版過專著《小說原理》(How Fiction Works),現(xiàn)為《紐約客》專職書評作家。2000年,伍德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詞——“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Hysterical Realism),用來形容一種在他看來日趨流行的小說風格。如今,伍德所指的這種風格也常被稱作“極繁主義”(Maximalism),人們談起詹姆斯·伍德時往往會加上一句:他就是造出“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這個詞的那一位。

      顯然,伍德弄出這個詞來并不是為了肯定或者提倡,相反,他非常不喜歡這種風格。那么到底什么是“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或者“極繁主義”呢?其實伍德并沒有下過一個準確的定義,歸納起來,他指的應該是那些故事復雜龐大、人物夸張怪誕、情節(jié)離奇散亂,但同時題材嚴肅、試圖反映當代社會、描繪人類現(xiàn)狀的小說。伍德批評這種“大部頭、野心勃勃”的小說情節(jié)繁雜、故事推進過快、“像一臺永動機”、“拒絕靜止”、“以沉默為恥”、“為追求活力不惜一切代價”,他指責這類作品過于注重概念,缺乏有血有肉的人物、“無人性”,他奉勸這些作者不要再野心勃勃地試圖向讀者展示“世界是如何運轉的”,相反,他們應該把精力放在描述“一個人對一件事的感受”。

      詹姆斯·伍德最初是在一篇書評中提出這一概念的,所評之書是英國女作家扎迪·史密斯(Zadie Smith)的小說《白牙》(White Teeth,2000)。被伍德認為同屬這一“流派”的作家還有唐·德里羅(Don DeLillo)、托馬斯·品欽(Thomas Pynchon)、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David Foster Wallace)、薩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喬納森·弗蘭岑(Jonathan Franzen)和杰弗里·尤金尼德斯(Jeffrey Eugenides)等。

      我對研究文學術語并沒有特別大的興趣,然而,伍德的這個“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的概念卻讓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因為,在他開列的作者名單中,我看到了自己最喜歡或者最感興趣的幾位當代作家的名字,而對于其中還不太熟悉的那幾位,既然大家共享這頂“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的帽子,那么他們的作品極有可能也會對胃口,于是,我決定趕快把這些人的小說找來拜讀一下。

      尋找這些作家的作品其實不難。在國內,僅在過去一年中,就有如下這些“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中譯本出版:喬納森·弗蘭岑的《糾正》(朱建迅、李曉芳譯,譯林出版社,2008年)、杰弗里·尤金尼德斯的《中性》(主萬、葉尊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年)、扎迪·史密斯的《白牙》(周丹譯,南海出版公司,2008年)、托馬斯·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

      在這些小說中,《萬有引力之虹》(Gravity’s Rainbow,1973)應該算是最繁、最“歇斯底里”的了。該書最初的中譯本分為上下兩冊,共計九百九十九頁,而最近出版的密排單冊本也厚達八百零八頁。這本被奉為“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經(jīng)典之作”的小說寫的是二戰(zhàn)期間盟軍試圖解除德軍導彈的故事。小說的“繁”表現(xiàn)在很多方面。首先是故事線索繁雜:出場人物達四百多個,故事發(fā)生地涵蓋歐洲、美洲、非洲和中亞。其次是內容龐雜:在講故事的同時,品欽在書中安插了大量的信息,涉及物理學、化學、數(shù)學、生理學... ...特異功能,乃至《易經(jīng)》。而在文字風格方面,該書的敘事語言頗為繁復,比如,在主人公斯洛索普出場之前,品欽不厭其煩地描寫此人辦公桌上堆積的雜物:橡皮屑、鉛筆屑、咖啡漬、拼圖玩具... ...用去將近整整一頁紙。

      除了“繁”,《萬有引力之虹》在“歇斯底里”方面也頗具特色。小說中有很多夸張、怪誕的人物形象。例如,一位研究巴甫洛夫條件反射的科學家,為了尋找實驗對象,經(jīng)常在大街上狼狽地追捕野狗;而主人公斯洛索普不但喜愛追逐異性,還有一個怪癖——把自己和美女親昵過的地方在地圖上詳細標注(這些被標注過的地點事后都奇怪地成為德軍火箭的轟炸目標)。在情節(jié)怪誕方面也可以舉出很多例子,比如,主人公為了搶救掉入馬桶的一只口琴,竟然鉆進馬桶,然后順勢游入排泄管道(品欽用了超過三頁紙來描寫他鉆入馬桶以及在那個“通往大西洋的管道”中暢游的場面)。小說的敘事風格也頗為“歇斯底里”——時而晦澀詭異,時而一瀉千里,有時讓人摸不著頭腦。讀者讀了開頭兩頁之后,如果不看書頁下方譯者提供的小字注解,很可能不會意識到:“小說開頭到上一段都是夢境”。

      《萬有引力之虹》是一部很難啃的小說。自出版以來,一直有人抱怨該書晦澀難讀。我讀這本書也很吃力,試圖把英文版和中譯本放在一起對照閱讀,至今還在讀。但我覺得這部小說充滿魅力。該書的英文版更能體現(xiàn)品欽的語言魅力,他的文字大氣、自由,充滿氣勢,富有節(jié)奏感。讀這本書就像看一場大型交響樂的演出,但臺上的演奏者并不是正襟危坐的提琴手、鋼琴家,而是一群奇裝異服、舞動著電吉他、敲打著電子鼓的瘋狂的搖滾樂手。

      相比之下,小說《白牙》要容易讀得多。詹姆斯·伍德正是在評論此書時提出“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這個概念的。女作家扎迪·史密斯寫這本書時才二十出頭,還在劍橋大學讀本科,然而《白牙》卻是一部很復雜的長篇小說。作者的文筆時而幽默詼諧,她用全景式的手法描繪了北倫敦的三個家庭,書中人物有著不同的種族、文化、信仰和教育背景,故事的時間跨度長達一百五十年。談到小說《白牙》的“歇斯底里”,伍德寫道:

      縱觀此書的出場角色,這里有一個總部設在北倫敦的恐怖組織,擁有一個愚蠢的簡稱——“凱文”(KEVIN);還有一個動物權利保護團體,名字叫做“命運”(FATE);一位猶太裔科學家致力于用轉基因的方法改造一只老鼠;一個女人在1907年牙買加的金斯頓地震中降生;一群耶和華見證會的信徒相信世界末日將于1992年12月31日來臨;還有一對雙胞胎,他們一個在孟加拉國,一個在倫敦,兩個人卻在同一時間弄破了鼻子。

      伍德進一步批評說:“這不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這是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 ...現(xiàn)實主義的傳統(tǒng)在這里并沒有被拋棄掉,反倒是被過度使用、消耗殆盡?!痹稀な访芩挂幌蛞詫ψ约旱淖髌愤^度苛刻聞名,面對伍德的指責,她并沒有反擊,反而虛心地說:“對于包括《白牙》在內的一些小說中出現(xiàn)的那種夸張、狂躁的文風,‘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這個詞一針見血?!?/p>

      美國作家杰弗里·尤金尼德斯的小說《中性》(Middlesex,2002)被認為是另一部“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作品,這本書的主人公是一個生于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同時具有男女性器官的雙性人。該書不但描述了主人公的命運,還同時講述了一個希臘移民家庭中整整三代人的故事。詹姆斯·伍德稱贊該書是一本“感人、幽默、深刻地反映人性”的小說,但同時,他又列舉了此書情節(jié)中很多“歇斯底里”之處:

      兩個表親在同一個夜里的同一時刻同時懷孕,而降生的兩個孩子后來結為夫妻;書中有一個人物名叫“十一章”(Chapter Eleven),而且好像從未有過其他的名字;一個希臘女子于1922年從土耳其的士麥那(Smyrna)逃亡,最終卻退休于美國福羅里達州的士麥那海灘(Smyrna Beach);小說中雌雄同體的敘事者卡爾·斯蒂芬尼德斯生為女孩之身,后來決定變成男子,于是成為“中性”(Middlesex),他恰巧于1960年代搬到密執(zhí)安州一條名叫“中性”(Middlesex)的街道上,而他講述自己身世的地方恰巧是當今的柏林,一個曾經(jīng)被分裂為兩半(或兩性)的城市... ...

      如果沒有詹姆斯·伍德的“歇斯底里”之說,我可能也不會去讀美國作家喬納森·弗蘭岑的小說《糾正》(The Corrections,2001),然而這本小說給我的印象是非常傳統(tǒng)的,幾乎是一部中規(guī)中矩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此書寫的是美國中西部地區(qū)的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包括一對年邁的夫婦和三個成年子女,這些人物之間在情感和價值觀方面暗藏著各種矛盾。標題“糾正”的含義可以理解為:一代人的生活往往是對父輩生活軌跡的糾正,但這種糾正并不一定能夠奏效,糾正的過程往往會帶來更多的問題。

      《糾正》有不少讓我喜歡的地方,比如:有血有肉、細致入微的人物塑造、帶有黑色幽默成分的故事情節(jié)、作者在敘事中夾雜的揶揄和調侃。然而,詹姆斯·伍德顯然持另外一種觀點。他稱贊該書對家庭問題的成功描繪和對人物情感的出色把握,但同時批評作者試圖寫一部“宏大的社會小說”、在書中夾雜了過多的信息、書中的議論性文字過多,顯得過于“聰明”。伍德似乎認為在小說中寫到以下這些內容都屬于“歇斯底里”的表現(xiàn):大學校園里的人際斗爭、生物制藥公司的科技專利、立陶宛的地下黑市、抑郁癥的病學原理... ...

      除了以上這幾本恰好最近出版了中譯本的小說,被認為同屬“極繁主義”或“歇斯底里現(xiàn)實主義”的小說還包括:托馬斯·品欽的《梅森和迪克遜》(Mason & Dixon,1997)、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的《無盡的玩笑》(Infinite Jest,1996)、唐·德里羅的《地下世界》(Underworld,1997)、薩曼·拉什迪的《她腳下的土地》(The Ground Beneath Her Feet,2000)等等。這幾位作家中我比較欣賞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此人最有名的小說《無盡的玩笑》厚達千頁,在難讀方面可以和《萬有引力之虹》一比高下,但是他的小說處女作《系統(tǒng)之帚》(The Broom of the System,1987)卻有較高的可讀性,在結構和語言等方面帶有很強的實驗色彩,荒誕中夾雜著幽默,風格怪異,但充滿才氣。唐·德里羅的小說我讀過《白噪音》(White Noise,1985)和《毛二世》(Mao II,1991),這位作家的作品也有強烈的后現(xiàn)代色彩,德里羅喜歡在小說中描繪時代特征,例如,他在《白噪音》里花了大量的篇幅描寫無休無止的電視節(jié)目和巨大無比的超級市場。薩曼·拉什迪的小說帶有魔幻色彩,文字風格也是夸張繁復的。在小說《魔鬼詩篇》(The Satanic Verses,1988)的開頭,他用了十幾頁紙描寫兩位乘客在飛機爆炸之后從兩萬九千英尺的高空向英倫海峽墜落的過程,兩人在空中聊天,還放聲高歌,場面壯觀而詭異。

      所有這些,在評論家詹姆斯·伍德看來,似乎都是“歇斯底里”的表現(xiàn)。伍德崇尚契訶夫式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他希望當代作家摒棄這些花里胡哨的噱頭,停止在小說里大肆談論對社會問題的看法,過濾掉不適宜在小說中出現(xiàn)的繁雜信息和無用的知識(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放棄對幽默和諷刺的過度使用,沉靜下來,重新?lián)斊鹈枥L人類心靈的重任。那么不妨假設一下:本文提到這些小說按照此法提純、改造,結果會是什么樣呢?大概有一點可以肯定:至少我本人可能再沒那么大的興趣去讀這些小說了。

      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固然寶貴,然而今天的世界已然和契訶夫、福樓拜的世界有很大不同。光怪離奇的社會也許需要光怪離奇的作品來表現(xiàn),在一個歇斯底里的時代里,有一批歇斯底里的小說難道不是很合情合理的現(xiàn)象嗎(何況其中很多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歇斯底里)?

      我手頭恰好有一本詹姆斯·伍德談論小說藝術的新作《小說原理》(2008),這本書和《萬有引力之虹》有一個相似之處——兩本書都不能讓我順暢地讀下去。但原因是不同的:讀托馬斯·品欽的《萬有引力之虹》像在睡夢中闖入一個詭異的世界,那里峰巒疊翠,布滿游魚怪獸,但是道路錯綜無序,腳下有碎石和荊棘,你不得不經(jīng)常停下來清一清道路、查一下地圖;讀詹姆斯·伍德的《小說原理》像在午后回到一間不透氣的教室,在那里一個沒有表情的老師正在用一種單調乏味的語調繼續(xù)一節(jié)或許有些名堂的理論課,你試圖堅持傾聽,但強烈的困意向你襲來,于是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舒舒服服地打個瞌睡。

      《萬有引力之虹》心得感悟二:

      據(jù)說為了翻譯這部書,譯者之一張文宇賠上了三年時間、博士學位和評職稱的機會?,F(xiàn)在去問候他,估計他很難說出這些付出究竟值得不值得——但至少關注它的媒體終于可以登出這樣的大字標題:該書簡體中文版已經(jīng)問世。托馬斯·品欽的這部鴻篇巨制,我們已等得太久。網(wǎng)上四處盛傳它的“確切”出世日期,無數(shù)帖子以“哪里能賣到它”為標題,然而當它真的呱呱墜地時,大家的評論則只剩下以“好”一個字。

      它的確同《尤利西斯》一樣偉大——也一樣難懂。

      關于《虹》一書,可以拿做話題的實在太多:戰(zhàn)爭、宗教、性與暴力、古怪的描寫空間與想象力、可以裱畫成世界地圖的繁復場景、晦澀的學術議論,甚至連作者本身也是個引人揣測的謎團——他寫這個世界,又仿佛不存活在這個世界,不喜歡與人交往,連授予他的獎項都拒絕申領,上電視訪談都以紙袋遮面,古怪程度可與卡通人物比擬。在網(wǎng)上以幾種文字搜索托馬斯?品欽的照片,只有碩果僅存的幾張,這位現(xiàn)代隱士把自己藏得比誰都好。

      鑒于光說作者就可以洋洋長文,在此一律省略,回到對作品本身的關注上來。

      小說以混亂戰(zhàn)場中的短暫安寧開場,幾個士兵在清晨麻木地洗漱、起床,慶幸著自己的存活。在戰(zhàn)場里,他們的神經(jīng)和周遭環(huán)境一樣粗鄙、殘碎,隨時面臨全盤崩潰。士兵也好,戰(zhàn)勢也好,品欽在一開始就定下的抑郁基調貫穿了整部書稿。他賦予文字壓力,而這種壓力又不是顯露在外的,仿佛地下暗流一樣默不作聲地涌動,隨著水平線的偏移而慢慢失衡。閱讀的過程中,讀者始終被籠罩在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里:你可以預見到最終的破壞性結果,卻只能在惶惶中揣測那個臨界點究竟在哪。

      然后書中主角登場:斯洛索普,美國中尉。此人對記錄自己每一次性愛時間地點有癖好,而他在地圖上星羅密布的標注點竟然和敵軍導彈的攻擊地址不謀而合,他也因此成為某實驗室的白老鼠。他“按計劃”到了某些地方,認識某些人,并為追尋導彈而開始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旅程。對于品欽來說,安排主角在馬桶里進行一番暢游,或者是描繪一個人死后會進入的“烏托邦”式世界完全輕而易舉。比起斯洛索普及周遭人等的行為或經(jīng)歷,品欽的寫作方式更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以往看書時,我曾有羅列人物以便更好串聯(lián)情節(jié)的習慣,而對于這部書來說,后果完全是災難性的。我不知道誰是誰,不知道他從哪冒出來,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常常是一個人物燦爛亮相后,就再無下文,仿佛他生來就為走這一個過場,完成某個片段的任務,一聲“卡”之后便拿著幾十塊臨時演員費四散走掉了。而這種有名有姓者,書中據(jù)說400有余。在驚訝于此之時,也只能感嘆品欽的大膽與鬼才。人物、情節(jié)、場景,一切描摹只為配合主線推進而信手拈來,用完即棄,許多情節(jié)甚至與故事毫無關系,劇本、詩歌、繞口令等體裁在文中肆意穿插,讓人看著只有撓頭皺眉的份。

      還不僅如此。品欽并沒有放過在這部小說中展現(xiàn)他怪異才氣的機會,于是我們不停周折于大量物理學、化學、數(shù)學的模型建構中,被他上至天文下到地理,政經(jīng)文史無一放過的廣博知識晃得眼花繚亂,嘆氣連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你認真讀并且記住了的話,你可以用來炫耀的資本也不少。不過,品欽龐大的知識庫也有出錯的時候,而在一些無法表述的情況下,他甚至會“自創(chuàng)”科學理論。對于他來說,演繹科學之美顯然比真實陳述來得更有趣味。

      在追尋的過程中,斯洛索普對于自我意識的挖掘被悉數(shù)鋪陳,這幾乎是小說里唯一呈現(xiàn)出其完整、直白意義的部分。從對對一切麻木,到逐漸蘇醒和萌生疑問,接著踏上尋覓之途,在這個過程中,讀者跟隨斯洛索普一同歷險,漸漸深入他冷漠掩蓋下的豐富本我。當然,這一切都在品欽的掌控中,斯洛索普眾望所歸的HAPPY ENDING也成了云霧中的迷團。而斯洛索普所謂“追尋導彈”的主線本身也只是巨大隱喻。與其說小說命名是由于導彈燃燒時拖拽出的光焰像虹,不如解釋為所有線索都依照“萬有引力”向導彈所暗示的毀滅性靠攏,一切紛繁的人、事所聚合成如彩虹般斑斕、不確定的幻象。

      關于自己這部作品,品欽曾說,不要妄圖解釋,不要妄圖分析和剖析,一切都是無意義的。這一席話,嚇退了不少喜歡評判和分析文本的刁鉆評論家,也讓本不愛讀它的人有了正當借口。但在作品中,我們還是看到了他的典型理念:“死亡轉化成更多的死亡,其王國越來越完善,正如埋在地下的煤,密度越來越大,覆蓋的地層越來越多?!?、“要了我吧,加快速度,直到最后一刻,直到快的不能再快!”……他并不是在贊頌死亡,卻經(jīng)由無數(shù)怪異的描繪指出社會的極端無序,并把這種紊亂歸咎于人類。

      引用熱寂學的說法,所有運動在熱傳導的過程中會散逸熱量,而因為總能量的守恒,散逸的熱量只會在空間里越積越多,最終將一切毀滅。在所有運動中,人類的活動最多,也最好做無用功,每個人都在做自己認為重要的事,但總的來說,大多數(shù)人所做大多數(shù)事都是荒誕無意義的。品欽花了77萬言洋洋灑灑地描繪這些無用功,把生死存亡統(tǒng)統(tǒng)囊括在內,用意不可謂不深刻。拿最時髦的一句話來概括,他想告訴大家的無非是:不折騰。

      然而我們還是在不斷地折騰中,罵了他100句,又贊他100句。

      《萬有引力之虹》心得感悟三:

      個人習慣,枕邊擱書,通常十本左右,在讀和待讀的,常換常新,鮮有停留超過十天的。

      可是,《萬有引力之虹》卻已經(jīng)停留超過3個月了。期間,目光掠過書脊的次數(shù),少說不下百次,拿起來的次數(shù),似乎也有過十多次了,但到底也沒正經(jīng)翻開讀過。

      不是不想讀,而是實在還沒有醞釀出足夠的勇氣。

      早就聽說過,關于這本書和那個叫做托馬斯?品欽的作者的很多“軼聞”:

      譬如,該書問世那年,普利策文學獎的三位評委都決定把獎項授予品欽,但是卻被11 位理事推翻了決定,他們裁定此書“無法卒讀,浮夸,濫施筆墨,淫褻”;后來他們又發(fā)現(xiàn)沒有可代替的作品,那年的普利策小說獎只好因此而空缺……

      再譬如,還是那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堅持表彰《萬有引力之虹》,沒想到品欽卻拒絕受獎,他說,“我知道我應該更君子些,但是說‘不’的辦法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不。”結果評委會只好找了一個喜劇演員替他領獎——反正出席頒獎禮的也沒人認識品欽。據(jù)說當時那個替身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成就了一次“史上最詭異的頒獎儀式”……

      還有就是,自從這本書出版后,這位明明還活著的作家,卻“人間蒸發(fā)”得如此徹底,近四十多年來沒有一張照片流傳于世,甚至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不得不聯(lián)系他時,只能通過在報紙上“留言”的方式跟他“打招呼”,以至于有媒體認為品欽實際上就是《麥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而品欽對此的回應是,“不壞,繼續(xù)猜”,于是就有人猜他是寄郵包炸彈者,或者是1993年美國韋科事件中的大衛(wèi)邪教徒……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總有人興奮地聲稱見到了品欽本人,好像見到了UFO。而尋找品欽,也成了美國傳媒界幾十年來斷斷續(xù)續(xù)、從不放棄的一場追逐。不可思議的是,2004年品欽居然出現(xiàn)在了動畫片《辛普森一家》里,那一集里,辛普森成了一名小說家,品欽則扮演自己,頭上套著一個紙袋,幫辛普森的書大做廣告說,托馬斯?品欽愛這本書,幾乎就像喜愛照相機一樣……

      中文版隨書附贈的“導讀”里說了——居然還要附贈“導讀”——這是一部被公認為“不可不讀的奇書”。不過,“導讀”同時還說了,這也是一部“精深到無法卒讀”的小說。

      有多“無法卒讀”呢?據(jù)說是這樣,要想理解這個小說在說些什么的話,你需要在精通英文的基礎上熟悉相當程度的德文和法文,甚至還要會一些俄語和南非荷蘭語,需要廣泛地涉獵各種門類的知識概念,最好能通吃巴甫洛夫心理學、統(tǒng)計學、宗教學、材料學、控制論、空氣動力學、音樂學、歷史學、《易經(jīng)》、占星術等。

      更讓人抓狂的是,據(jù)說品欽還從來不是在簡單的層次上運用這些文學或非文學素材,他也不會在敘事中稍緩片刻地給你解釋某個掌故或進行一下科普,所以,據(jù)有關“專業(yè)人士”介紹,讀這本書的時候,你還需要:正襟危坐在書桌前,案頭擺滿諸如《韋氏大辭典》、《美國軍隊俚語辭典》、《德英字典》、《大不列顛百科全書》、《世界地圖集》、《V-2火箭發(fā)展史》、《巴甫諾夫條件反射學》等參考書,在臺燈下把小說翻得卷起了角,書頁間夾滿了紙條,空白處標有各種符號和注解,旁邊的3╳5寸卡片紙記著各種需要去圖書館進一步翻查的生僻知識點,墻上畫著小說人物關系表和閱讀進度安排,最后鋼筆旁還得至少擺著一杯黑咖啡和兩粒安眠藥……

      按照品欽的理解,“無法卒讀”當然不是他和他的小說的問題,而是讀者的問題讀者的“原罪”:你覺得無法卒讀?那是因為你不夠智慧、你是傻逼。事實上,這也是幾乎所有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后后現(xiàn)代藝術跟受眾訂立的新型“契約”,就是:藝術不是隨隨便便哪個人隨隨便便就可以看的。首先,觀看“美”不是一件“悠閑”的事情,對藝術的欣賞并不發(fā)生在一種放松的過程中,而需要身心全部活力的強化,這是前提。然后,“美不是事物本身的性質,它只存在于觀照他們的心靈之中”,而“觀照”美,也并非是與生俱來的天然的才能,即使是一千次地遇見的事物,如果要求你描述的不是它的物理性質,而是它的“美”,你就仍然會不知所措,所以,藝術是需要“學習”才能觀看的。

      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后后現(xiàn)代藝術們的說辭是,它們之所以晦澀難懂,是因為世界本來就是“稠密的、不透明的、難以理解的”,貌似理所當然的世界理所當然的價值觀念,其實也是晦澀難懂的。所以,它們是“以承認精神上的貧困開始,有時也這樣結束”的,如果你怒了,那只是因為,庸人最不樂意別人提醒他的就是精神上的貧困,庸人最大的貧困就在于不想知道自己有多么貧困。

      據(jù)說,《黑客帝國》里尼奧吞下紅色藥丸的情節(jié),就是在向《萬有引力之虹》致意,《猜火車》里主人公潛入抽水馬桶的著名片段,靈感也出自《萬有引力之虹》,也就是說,他們都是接受、執(zhí)行了如此這般的新型“契約”,然后得以欣賞到了《萬有引力之虹》的“美”的。

      我也很想接受、執(zhí)行來著??墒?,非不為,實不能也。我能得出的結論就是,如果直到死之前,我還沒有讀過《萬有引力之虹》,多少算是件遺憾的事情,而如果死之前居然讀完了,那就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奇跡。所以,它已經(jīng)在枕邊擱了3個多月,或者還會擱下去,一直到我死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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