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語文13課 我的叔叔于勒
初三語文13課 我的叔叔于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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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語文13課 《我的叔叔于勒》:
一個白胡子窮老頭兒向我們乞求施舍。我的同伴約瑟夫·達弗朗舍竟給了他一個五法郎的銀幣。我覺得有點驚奇。他于是對我說:
這個可憐的人使我想起一段往事,這段往事我一直念念不能忘懷。下面我就來講給您聽。
我的家庭原籍勒阿弗爾,并不是有錢人家,也就是勉強度日罷了。我的父親做事,很晚才從辦公室回來,掙的錢不多。我有兩個姐姐。
我的母親對我們的拮據(jù)生活感到非常痛苦,她常常找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一些含蓄、惡毒的責(zé)備話發(fā)泄在我的父親身上。這個可憐人這時候總做出一個手勢,叫我看了心里十分難過。他總是張開了手摸一下額頭,好像要抹去根本不存在的汗珠,并且總是一句話也不回答。我體會到他那種無可奈何的痛苦。那時家里樣樣都要節(jié)省;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yīng)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日用品和店鋪里鋪底的存貨。姐姐們自己做衣服,買十五個銅子一米的花邊時還常常要在價錢上爭論半天。我們?nèi)粘3缘氖侨鉁陀酶鞣N方式做的牛肉。據(jù)說這又衛(wèi)生又富于營養(yǎng),不過我還是喜歡吃別的東西。
我要是丟了鈕子或是撕破了褲子,那就要狠狠地挨一頓罵。
可是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防波堤上去散步。我的父親穿著禮服,戴著禮帽,套著手套,讓我母親挽著胳膊;我的母親打扮得五顏六色,好像節(jié)日懸萬國旗的海船。姐姐們總是最先打扮整齊,等待著出發(fā)的命令;可是到了最后一刻,總會在一家之主的禮服上發(fā)現(xiàn)一塊忘記擦掉的污跡,于是趕快用舊布蘸了汽油來把它擦掉。
于是我的父親頭上依舊頂著大禮帽,只穿著背心,露著兩只襯衫袖管,等著這道手續(xù)做完;在這時候,我的母親架上她的近視眼鏡,脫下了手套,免得弄臟它,忙得個不亦樂乎。
全家很隆重地上路了。姐姐們挽著胳膊走在最前面。她們已經(jīng)到了出嫁的年齡,所以常帶她們出來叫城里人看看。我依在我母親的左邊,我父親在她的右首。我現(xiàn)在還記得我可憐的雙親在星期日散步時候那種正言厲色、舉止莊重、鄭重其事的神氣。他們挺直了腰,伸直了腿,邁著沉著的步伐向前走著,就仿佛他們的態(tài)度舉止關(guān)系著一樁極端重要的大事。
每個星期日,只要一看見那些從遼遠的陌生地方回來的大海船開進港口,我的父親總要說他那句從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就在這條船上,那會多么叫人驚喜呀!”
我父親的弟弟于勒叔叔是全家惟一的希望,而在這以前曾經(jīng)是全家的禍害。我從小就聽家里人談?wù)撨@位叔叔,我對他已是那樣熟悉,大概一見面就能立刻認出他來。他動身到美洲去以前的生活,連細枝末節(jié)我都完全知道,雖然家里人談起他這一段生活總是壓低了聲音。
據(jù)說他當(dāng)初行為很不端正,就是說他曾經(jīng)揮霍過一些錢財,這在窮人的家庭里是罪惡當(dāng)中最大的一種。在有錢人的家里,一個人吃喝玩樂無非算是糊涂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稱呼他一聲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難的家庭里,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兒,那他就是一個壞蛋,一個流氓,一個無賴了。
雖然事情是一樣的事情,這樣區(qū)別開來還是對的,因為行為的好壞,只有結(jié)果能夠決定。
總之,于勒叔叔把自己應(yīng)得的那部分遺產(chǎn)吃得一干二凈之后,還大大減少了我父親所指望的那一部分。
按照當(dāng)時的慣例,他被送上一只從勒阿弗爾開往紐約的商船,到美洲去了。
一到了那里,我這位于勒叔叔就做上了不知什么買賣,不久就寫信來說他賺了點錢,并且希望能夠賠償我父親的損失。這封信在我的家庭里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于勒,大家都認為分文不值的于勒,一下子成了正直好人,有良心的人,達夫朗什家的好子弟,跟所有達夫朗什家的子弟一樣公正無欺了。
有一位船長又告訴我們,說他已租了一所大店鋪,做著一樁很大的買賣。
兩年后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說:
我親愛的菲利普,我給你寫這封信是免得你擔(dān)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一次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的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擔(dān)心。我發(fā)了財就會回勒阿弗爾的。我希望為期不會太遠,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
這封信成了我們家里的福音書。一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十年之內(nèi)于勒叔叔沒有再來過信,可是我父親的希望卻在與日俱增;我的母親也常常這樣說:
“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于是每個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向上空噴著蜿蜒如蛇的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的時候,我父親總是重復(fù)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就在這條船上,那會多么叫人驚喜呀!”
簡直就像是馬上可以看見他手里揮著手帕叫喊: “喂!菲利普!”
叔叔回國這樁事十拿九穩(wěn),大家擬定了上千種計劃,甚至于計劃到要用這位叔叔的錢在安古維爾附近置一所別墅。我不敢肯定我的父親是不是已經(jīng)就這件事進行過商談。
我的大姐那時二十八歲,二姐二十六歲。她們還沒有結(jié)婚,全家都為這件事十分發(fā)愁。
后來終于有一個看中二姐的人上門來了。他是一個公務(wù)員,沒有什么錢,但是誠實可靠。我總認為這個年輕人下決心求婚,不再遲疑,完全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的緣故。
我們家趕忙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并且決定婚禮之后全家都到哲爾塞島去小游一次。
哲爾塞島是窮人們最理想的游玩地點,路并不遠;乘小輪船渡過海,便到了外國的土地上,因為這個小島是屬于英國的。因此,一個法國人只要航行兩個鐘頭,就可以到一個鄰國去看看這個民族,并且研究一下在大不列顛國旗覆蓋下的這個島上的風(fēng)俗。
哲爾塞島的旅行成了我們朝思暮想、時時刻刻盼望、等待的一件事了。
我們終于動身了。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像是昨天剛發(fā)生的事:輪船靠著格朗維爾碼頭生火待發(fā);我的父親慌慌張張地監(jiān)視著我們的三個包袱搬上船;我的母親不放心地挽著我那未嫁姐姐的胳膊。自從二姐出嫁后,我的大姐就像一窩雞里剩下的一只小雞一樣有點丟魂失魄;在我們后邊是那對新婚夫婦,他們總落在后面,使我常常要回過頭去看看。
汽笛響了。我們已經(jīng)上了船,輪船離開了防波堤,在風(fēng)平浪靜,像綠色大理石桌面一樣平坦的海上駛向遠處。我們看著海岸向后退去,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們一樣,感到快活而驕傲。
我的父親高高挺著藏在禮服里面的肚子,這件禮服,家里人在當(dāng)天早上仔細地擦掉了所有的污跡,此刻在他四周散布著出門日子里必有的汽油味;我一聞到這股氣味,就知道星期日到了。
我的父親忽然看見兩位先生在請兩位打扮很漂亮的太太吃牡蠣。一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撬開牡蠣,遞給了兩位先生,再由他們傳給兩位太太。他們的吃法也很文雅,一方精致的手帕托著蠣殼,把嘴稍稍向前伸著,免得弄臟了衣服;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喝了進去,蠣殼就扔在海里。
在行駛著的海船上吃牡蠣,這件文雅的事毫無疑問打動了我父親的心。他認為這是雅致高級的好派頭兒,于是他走到我母親和兩位姐姐身邊問道:
“你們要不要我請你們吃牡蠣?”
我的母親有點遲疑不決,她怕花錢;但是兩位姐姐馬上表示贊成。于是我的母親很不痛快地說:
“我怕傷胃,你買給孩子們吃好了,可別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
然后轉(zhuǎn)過身對著我,她又說:
“至于約瑟夫,他用不著吃了,別把小孩子慣壞了。”
我只好留在我母親身邊,心里覺得這種不同的待遇很不公道。我一直望著我的父親,看見他鄭重其事地帶著兩個女兒和女婿向那個衣服襤褸的老水手走去。
先前的那兩位太太已經(jīng)走開,我父親就教給姐姐怎樣吃才不至于讓汁水灑出來,他甚至要吃一個做做樣子給她們看。他剛一試著模仿那兩位太太,就立刻把牡蠣的汁水全濺在他的禮服上,于是我聽見我的母親嘟囔著說:
“何苦來!老老實實待一會兒多好!”
不過我的父親突然間好像不安起來;他向旁邊走了幾步,瞪著眼看著擠在賣牡蠣的身邊的女兒女婿,突然他向我們走了回來。他的臉色似乎十分蒼白,眼神也跟尋常不一樣。他低聲對我母親說:
“真奇怪!這個賣牡蠣的怎么這樣像于勒!”
我的母親有點莫名其妙,就問:
“哪個于勒?”
我的父親說:
“就……就是我的弟弟呀……如果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我真會以為就是他哩。”
我的母親也怕起來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你瘋了!既然你知道不是他,為什么這樣胡說八道?”
可是我的父親還是放不下心,他說:
“克拉麗絲,你去看看吧!最好還是你去把事情弄個清楚,你親眼去看看。”
她站起身來去找她兩個女兒。我也端詳了一下那個人。他又老又臟,滿臉都是皺紋,眼睛始終不離開他手里干的活兒。
我的母親回來了。我看出她在哆嗦。她很快地說:
“我看就是他。去跟船長打聽一下吧。可要多加小心,別叫這個小子又回來纏上咱們!”
我的父親趕緊去了,我這次可跟著他走了。我心里感到異常激動。
船長是個大高個兒,瘦瘦的,蓄著長長的頰須,他正在駕駛臺上散步,那不可一世的神氣,就仿佛他指揮的是一艘開往印度的大郵船。
我的父親客客氣氣地和他搭上了話,一面恭維一面打聽與他職業(yè)上有關(guān)的事情,例如:澤西是否重要?有何出產(chǎn)?人口多少?風(fēng)俗習(xí)慣如何?土地性質(zhì)如何?等等。
不知道內(nèi)情的人還以為他們談?wù)摰闹辽偈敲览麍院媳妵ā?/p>
后來終于談到我們搭乘的這只船“快速號”,接著又談到船員。最后我的父親才有點局促不安地問:
“您船上有一個賣牡蠣的,看上去倒很有趣。您知道點兒這個人的底細嗎?”
船長最后對這番談話感到不耐煩了,他冷冷地回答:
“他是個法國老流浪漢,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帶回國。據(jù)說他在勒阿弗爾還有親戚,不過他不愿回去找他們,因為他欠著他們錢。他叫于勒……姓達爾芒什,或者是達爾旺什,總之是跟這差不多的那么一個姓。聽說他在那邊曾經(jīng)一度闊綽過,可是您看他今天落魄到了什么地步。”
我的父親臉色煞白,兩眼呆直,嗓子發(fā)哽地說:
“啊!啊!好……很好……我并不感到奇怪……謝謝您,船長。”
他說完就走了,船長困惑不解地望著他走遠了。
他回到我母親身旁,神色是那么張皇,母親趕緊對他說:
“你先坐下吧!別叫他們看出來。”
他一屁股就坐在長凳上,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是他,真是他!”
然后他就問:
“咱們怎么辦呢?……”
我母親馬上回答:
“應(yīng)該把孩子們領(lǐng)開。約瑟夫既然已經(jīng)全知道了,就讓他去把他們找回來。千萬要留心,別叫咱們女婿起疑心。”
我的父親好像嚇傻了,低聲嘟噥著:
“真是飛來橫禍!”
我的母親突然大發(fā)雷霆,說:
“我早就知道這個賊不會有出息,早晚會再來纏上我們!倒好像一個達夫朗什家里的人還能讓人抱什么希望似的!”
我父親用手抹了一下額頭,正如平常受到太太責(zé)備時那樣。
我母親接著又說:
“把錢交給約瑟夫,叫他趕快去把牡蠣錢付清。已經(jīng)夠倒霉的了,要是再被這個討飯的認出來,在這船上可就有熱鬧看了。咱們到船那頭去,注意別叫那人挨近我們!”
她站了起來,他們在給了我一個五法郎的銀幣以后,就走了。
我的兩個姐姐等著父親不來,正在納悶。我說媽媽有點暈船,隨即問那個賣牡蠣的:
“應(yīng)該付您多少錢,先生?”
我真想喊他:“我的叔叔。”
他回答:
“兩個半法郎。”
我把五法郎的銀幣給了他,他把找頭遞回給我。
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滿是皺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臉,那是一張貧困衰老的臉,滿面愁容,疲憊不堪。我心里默念道:
“這是我的叔叔,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
我給了他半個法郎的小費,他趕緊謝我:
“上帝保佑您,我的年輕先生!”
說話的聲調(diào)是窮人接到施舍時的聲調(diào)。我心想他在那邊一定要過飯。
兩個姐姐看我這么慷慨,覺得奇怪,仔細地端詳著我。
等我把兩法郎交給我父親,母親詫異起來,問:
“吃了三個法郎?……這不可能。”
我用堅定的口氣宣布:
“我給了半個法郎的小費。”
我的母親嚇了一跳,瞪著眼睛望著我說:
“你簡直是瘋了!拿半個法郎給這個人,給這個無賴!……”
她沒有再往下說,因為我的父親望望女婿對她使了個眼色。
后來大家都不再說話。
在我們面前,天邊遠遠地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陰影從海里鉆出來。那就是哲爾塞島了。
我們回來的時候改乘圣瑪洛號船,以免再遇見他。我的母親一肚子心事,愁得了不得。
此后我再也沒見過我父親的弟弟!
今后您還會看見我有時候要拿一個五法郎的銀幣給要飯的,其緣故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