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秀散文作文欣賞:老屋不老
優(yōu)秀散文作文欣賞:老屋不老
老屋,其實就是我生命之初生活嬉戲成長之所在,是一座簡陋的鄉(xiāng)村小院落。
名為老屋,其實不老,年齡比我略小幾歲,至今也就是四十幾個年頭。老屋初建時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大約三四歲,剛會記事。那時候是農業(yè)社生產隊,家里特別貧窮,是那個吃了早飯晚飯還不知道著落的饑餓年代。由于我爹白天請不準假,就只有和我娘兩個人利用晚上不出工的時間,先開地基,再夯土打墻,一月多時間下來,老屋的院墻就像模像樣地立了起來,雖然粗糙但也四四方方的,不光能遮風擋雨,而且也意味著我爹娘他們終于有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安身立命的場所了。為了建房,爹娘省吃儉用,用光了家里的所有的積蓄,買來了當時農村建房常用的洋槐木檁和柳木椽,從四十里以外有瓦窯的村子里用肩挑來五千瓦片,蓋起了一座三間的上房和一座兩間的廚房。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時的一個臘月,我爹才還清了賒欠的五千瓦片錢。搬進老屋的頭一天,我爹特意裝了一盒“福”字牌紙煙,請村校老師寫了對聯,貼在了洋槐木檁上。有一幅對聯的內容到如今我記憶猶新,上聯是“巧匠造屋百歲興”,下聯是“吉人立木千年昌”。老屋從開始打墻到我們一家人搬進去,大約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多的日子里,我爹和我娘不知流了多少汗,蛻了幾層皮,掉了多少肉。
老屋建成后,我和奶奶,弟弟五個人睡上房,爹娘睡廚房。記得小時候的冬天,天麻麻亮,奶奶就悄悄爬起來去院子里推磨,石磨嗡嗡響起來不久,爹娘就開始扛著?頭鐵鍬出門,去生產隊的地里修水平梯田。等我們兄弟四個醒來時,太陽已冒花了,奶奶已經將做早飯的玉 米面推完,小腳扭動著開始抱柴提水準備做飯了。冬日蒼白的陽光透過木格窗的縫隙照在上房炕上,照在炕上并排躺著的我們四個人的臉上,我們睜著惺忪的眼,瞅著墻上印有李玉和高舉紅燈氣宇軒昂的畫兒,二弟總是忍不住胡咧咧幾句“你的,告訴我,密電碼的在那里……”之類的戲文,順手在老三的光屁股上啪啪幾巴掌,向來老實的三弟也總是憋著嘴,摸摸烙滿炕席印的紫紅紫紅的屁股蛋,對我說,“哥哥,老四又尿炕了”而一直被爹娘寵著的老四早已從尿濕處挪到了奶奶睡的地方,無事人一樣地望著從哨眼里射進來的那束巨光,一副鳩山無賴的樣子。
老屋冬日的土炕很溫暖。很大的炕上,只能鋪一張不大的竹席,有竹席的地方我們睡覺,沒竹席的地方,胡亂堆放著臨睡前我們脫下的穿了好幾冬的破棉襖。每天早上醒來,我們就搶著將各自的衣褲暖到炕腳下熱的地方,然后就那樣一絲不掛地爬在光溜溜的竹席炕上,大家相互講一些從村子里老人那里聽來的老掉牙的古諺,更多的時候是一遍遍聽二弟流著口水繪聲繪色描述他曾經肚子疼被送到公社衛(wèi)生院治療,我爹買餅干給他吃的滋味,每一次聽完我們都仿佛像才剛吃過那酥脆,香甜,散發(fā)著奶味,一咬就碎,一含就化了的餅干,嘴巴禁不住砸巴個不停。等到奶奶在廚房里喊一聲:“龜孫子,吃飯了”我們便一骨碌著從熱炕上爬起來,而每每到我們臟頭臟臉光著腳丫跑進廚房時,奶奶已將鍋里的玉米面洋芋馓飯盛到我們四個各自的小黑碗里,冒著熱氣散發(fā)著誘人香味了……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土地承包到戶。我們家里的情況漸漸好起來,不光一家人的吃喝沒有問題了,而且在用錢方面也有所寬裕。我爹和我娘在我家的承包地里收獲了許多的小麥,玉米,胡麻,油菜籽,除家里吃用外,剩余部分全都到集市上糶了。為了有更好的收入,還栽了好幾畝地的黨參,挖回家,晚飯后,我奶奶,我爹和我娘就在油燈下串黨參,串好后的黨參掛在我家的院墻上晾干,掛在墻上的黨參一串一串的,像一排排站列整齊的隊伍,煞是好看。那時候,一走近老屋,老遠就能聞到黨參的清香味。晾干后的黨參一串卷一把,能賣上很不錯的價錢。于是手里有錢了的我爹又修了三間西房,兩間糧食儲藏室,還在老屋的前院蓋起了牲口圈,養(yǎng)兩頭草驢,耕地下騾子兩不誤。八十年代后期,爹又在老屋的前前后后種上了蘋果樹,每到蘋果花盛開的時候,老屋便在紅花綠葉的掩映下,呈現出一派生機盎然,春光明媚的景象。
那時候,每到星期天或寒暑假,不去上學的我們便幫爹娘干一些能干的農活。雖然既種莊稼、又務果園很辛苦,但我奶奶、我爹娘那時候心里對我們弟兄的讀書充滿著殷切的期盼,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因為我們弟兄的讀書不僅寄托著我爹曾經不能實現的追求和向往,也飽含著我奶奶,我爹娘一心想要振興我們家族的重任和使命。他們硬是憑靠比別人多付出數倍的辛勞和多流數倍的汗水,一心一意地供給我們弟兄讀書,從未有過讓我們停學務農的想法。盡管當時村里有許多人,以自家的孩子已經成了責任田里的好把式為由,告訴我爹娘及早停學務農的實惠和讀書的渺茫,但我奶奶,我爹娘就是遵從著“家有千金萬擔糧,不如孩子上學堂”的古訓,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就是那樣起早貪黑,披星戴月,頂風冒雨,累死累活地勞作苦供我們。
記得那時候的老屋還未通電,照明用煤油或柴油燈盞,每戶人家每月二斤油,憑供銷社的油票供應。所以我奶奶總是把晚飯早早地做好,一旦我爹我娘下工回來,我們便開飯。一家人坐在廚房炕上,圍著一張小小的炕桌,匆匆忙忙地吃了起來。飯后,我奶奶洗鍋涮碗時,天剛好全黑了,于是就將燈盞點著,放在灶頭臺上,如豆的油燈發(fā)出昏暗的光暈,烘托出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家的氛圍。而時不時爆裂的燈花,在奶奶心里卻成了次日有喜事吉兆。每天晚飯后,我們弟兄便就著燈盞看書寫字,暗淡的燈光將四顆剃光的腦袋映在上房墻上,搖搖曳曳,很大很大,像正在演出的碩大的牛皮燈影。而奶奶就坐燈影里,摸黑拉鞋底或紡線。在那快散架了的紡車的吱吱呀呀的陪伴中,我們幾個寫著寫著便睡著了,第二天起來,鼻孔里黑黑的,盡是油煙的污垢......
時光荏苒,歲月如流。五十年的光景,轉眼逝去,老屋與周圍的高大、漂亮的磚瓦房相比,變矮了,也失去了昔日的風采,顯得蒼老不堪。老屋里那曾經百般疼愛我們的奶奶已于十多年前離我們而去了,那往日里能從四十里之外的地方肩挑瓦片,兩個人能建造老屋的爹和娘也早已年過古稀,蒼老不堪了,當初光屁股無憂無慮的我們弟兄,也天南海北,風餐露宿,浪跡天涯數十年了。
【本文作者:靜候花開。(微信公眾號:耕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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