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小說:蘿卜塊過年
編者按:諸暨璜山鎮(zhèn)徐家塢村,過年的第一碗就是大刀塊蘿卜。這條徐氏“家規(guī)”,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來讓我們一起看看吧。
蘿卜塊過年
作者:徐志光
一
切蘿卜是有講究的。
網(wǎng)上介紹說,刀與蘿卜要成45度夾角,垂直往下切,切一刀,蘿卜朝里旋轉(zhuǎn)45度,再切,如此重復(fù)。切出來的蘿卜塊,根據(jù)手法,叫“滾刀塊”,或“纏刀塊”,根據(jù)形狀,叫“大刀塊”。老徐我不是廚師,也不是主婦,無資格談“蘿卜的切法”,只不過今天所講的故事,與蘿卜塊有關(guān),便先嘮叨幾句。
三十夜,過大年,一家人團(tuán)聚在一起,熱熱鬧鬧。早先,日子貧窮,小孩是早早盼著過年了,可以穿新衣,可以分到幾個壓歲錢,還可“吃一頓”。年夜飯,葷啊素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放開肚皮就是,大人不會來阻攔。
至于第一道菜,各有不同,有的是肉是魚,有的是豆腐、三鮮。諸暨璜山鎮(zhèn)徐家塢村,徐姓村民過年,第一碗?yún)s是大刀塊蘿卜。
二
說起來,這條徐氏“家規(guī)”,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明洪武年間,徐道禮挑著家什物件,從東陽出發(fā),一路向北。他的背后,是樓梯檔似的幾個兒女,最大的八九歲,最小的剛開步不久,由妻子抱著。徐道禮為人忠厚,以砟柴賣柴為生,因東陽大都是“癩頭山”,辛苦勞作,仍難以養(yǎng)活全家,便朝諸暨方向來了。走走停停,到現(xiàn)在徐家塢的地方,見這里青山懷抱,溪水環(huán)流,山上柴草豐茂,毛竹成片。
不遠(yuǎn)處的山腳下,有幾間簡易平屋,屋頂炊煙飄升。一家人走了過去,隨著幾聲狗叫,出來一個老太。老太好客,又是掇凳,又是泡茶,說是別往前走了,安頓下來,相互做個鄰居吧。
就這樣,在老太一家的幫助下,搭起了草棚,筑起了灶頭。房前平坦開闊,土質(zhì)肥厚,徐道禮挖掘了一大塊土地,種了青菜蘿卜。更多的時候,是爬上屋后的野山,砟來柴草,曬燥后挑到街上,換來米啊鹽啊等。溪水靜靜流,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一天天長大。
三
寒風(fēng)起,雪花飄,三十夜到了。
這一天,直到中午,一擔(dān)柴才有了賣主。早上出門時,妻子曾叮囑,孩子的衣褲有破洞,穿著難看,等下扯幾尺布。真所謂銅錢是活的,左手來,右手去,布一扯,已身無分文。走過肉店,徐道禮忽然站住了。平時,全家人沒葷腥進(jìn)口,過年了,大人倒沒事,味道一嘖也能過去,孩子總該吃幾塊肉吧。摸著口袋,看著肉墩上的豬頭、豬腿、豬大腸,遲疑了好一會,徐道禮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jìn)去。
肉店老板不在,一個伙計在打掃地面。徐道禮要賒肉,伙計停住掃帚,面露難色。徐道禮承諾,肉錢先記上,過了年,賣了柴立即來付清,不會讓他為難的。以前,肉店曾買過徐道禮的柴,彼此熟悉?;镉嬕彩歉F苦出身,心生同情,便揚(yáng)起肉刀,斬下了一斤多肋條。
有肉吃了!有白斬肉吃了!徐道禮一進(jìn)家門,見到肉,幾個孩子高興得直蹦跳。妻子剛拔來了幾個蘿卜,心里卻納悶,這又是布又是肉,哪來的銅錢啊?當(dāng)?shù)弥琴d來時,不免露出苦笑。日已西斜,遠(yuǎn)處傳來了零星的炮仗聲,便在鍋里放了幾勺水,煮了起來?;馃疂L,飄出了陣陣肉香,幾個孩子圍在灶臺,咽著口水。
煮熟了,做娘的把肉撈起,放到砧板上,就在剛要切刀時,門口一黑,肉店老板闖了進(jìn)來。
四
今天,是肉店老板收債的日子?;镉嬌米宰髦鳎d出了肉,挨了老板一頓臭罵。一年到頭,要豐要滿,錢被欠,財就缺,一缺百缺,明年運(yùn)道還會順?
就這樣,肉店老板趕來了。進(jìn)了門,朝徐道禮眼一瞪,手一伸,肉錢拿來。家里清風(fēng)穿堂,實在沒一個銅錢啊!夫妻倆百般求情,無奈老板石腸鐵心,走到灶前,拎起肉,轉(zhuǎn)身就到門外。到口頭的肉說沒就沒了,哇——幾個孩子嚎啕大哭。聽到哭聲,隔壁老太走了過來。肉被拿走,鍋里的肉湯還在。老太安慰了幾句,接著拿來一碗醬,說是把蘿卜切成大刀塊,與湯一起紅燒吧。
吃分歲夜飯了,桌上是兩碗大刀塊蘿卜。孩子畢竟還小,嘗到了“肉”味,忘記了不愉快,你一塊、我一塊,連喊好吃、真好吃,徐道禮夫妻坐在桌旁,心沉沉,淚水直往肚里咽。
命薄一張紙,勤勞餓不死。慢慢地,孩子長大成幫手,并繁衍生息,徐道禮夫婦也做了太公、太婆。生活好轉(zhuǎn),但“肉被拿走,蘿卜過年”的情景,每每想起,像一根刺,時不時地往心頭扎,也像一根鞭,時不時往身上抽。
五
太婆臨終前,告誡子孫,務(wù)必勤儉持家,切莫浪吃浪用,富日子要當(dāng)窮日子過。立下家規(guī):年三十夜,八碗十碗,大刀塊蘿卜第一碗,以不忘過去。
如今,徐氏成了當(dāng)?shù)氐拇笞?,人丁興旺,這一“家規(guī)”代代相傳,迄今未廢。進(jìn)入新世紀(jì)以來,村民依托豐富的毛竹資源、綠水青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展示“竹文化”,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人們在游山村、賞美景、品美食的同時,總要點上一碗“紅燒蘿卜塊”。農(nóng)家土菜,散發(fā)著濃濃山野氣息,講述著遙遠(yuǎn)故事,更有那抹不去的鄉(xiāng)愁。
文:徐志光
公眾號:中國風(fēng)文學(xué)網(wǎng)
本文為原創(chuàng)文章,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未經(jīng)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