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嗩吶是我國各個地區(qū)廣泛流傳的一種吹管樂器?！秵顓惹椤芬晃闹袑懥嗽S小芹與劉二娃之間因嗩吶結(jié)情的憂傷而纏綿的愛情故事。

　　河這邊住著個英俊的后生，叫劉二娃;河那邊住著個漂亮的姑娘，叫許小芹。劉二娃愛吹嗩吶，許小芹愛聽嗩吶。常常，當絢麗的夕陽落到那黃禿禿的山頂頂上時，劉二娃就來到河邊開始嗚哇嗚哇地吹他的嗩吶;這當兒，河那邊的許小芹也總會悄悄地聞聲趕來，遙望著劉二娃立起耳朵聽。

　　嗩吶聲像春風、似春雨，吹綻了許小芹的心扉，愛情的花朵就在這貧瘠的黃土地上紅艷艷地盛開了。劉二娃時常淌過河去和許小芹在沙蒿蒿林里幽會，許小芹也時常淌過河來和劉二娃在崖畔畔下依戀。

　　許小芹愛聽嗩吶、更愛劉二娃，劉二娃就給許小芹送了一把刻著自己名字的嗩吶，還教她吹嗩吶;許小芹也給劉二娃的嗩吶上刻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嗩吶就成了他們傳情送愛的橋梁和愛情的見證?？蓻]有多久，許小芹的父親就發(fā)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他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跟上個窮光蛋跑了，他還要拿這如花似玉的女兒給自己換回來個兒媳呢。很快，許小芹的父親就偷偷渡過黃河，去了一趟山西，他要把女兒嫁得遠遠的……

　　雨后的一天，有人給劉二娃捎來口信說，和他相好的那女子，被她父親賣給了山西的一個人家了!劉二娃聽后不顧一切地跑在黃土高原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淚水滂沱而下，心如刀攪火燎般的難活。如果今天見不到他心愛的姑娘，那么明天，當可愛的朝陽給黃土高原抹上一片瑰麗的霞光時，那本該是他的女人就要在她父親的逼迫下，隨著有錢的男人過黃河了，這是他多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啊!

　　劉二娃跌跌撞撞地跑著，懷里揣著留給老父親送終的500塊錢，他要用這些錢來討回他心愛的女人。但，當他快要跑到河邊時，聽到了滔滔的發(fā)水聲，跟著他一心急兩腳踩空，昏昏糊糊中感到自己像升入了碧藍的天空。劉二娃栽進了黃土溝坎里，老天睜眼，他沒有死。劉二娃醒來的時候，放羊老漢正在給他嘴里喂著剛從羊身上擠下來的奶子。娃，你命真大，后半輩子會好的，放羊老漢安慰他。劉二娃又一次看到了普照在高原上那顆璀璨的紅太陽，淚水嘩啦啦地涌出了眼眶。從此他的一條腿被跌跛了，也跌死了他要尋找許小芹的那份心思。后來劉二娃就專門跟人學(xué)了吹嗩吶，再后來他成了方圓百十里黃土地上有名的嗩吶手，他常常一踮一拐地背上一桿嗩吶四處流浪著討生活……

　　有一年，劉二娃從外面抱回來個孩子，說是他的兒子，但村里人都知道是他撿了人家丟棄的癡兒。果然那孩子眼睛瓷瞪瞪的，但他愛這孩子。幾個月后，村里好心人給劉二娃介紹來個外村的寡婦，那女人一見面就對他蠻有心事的，他看了也覺得很是中意。可就在劉二娃張羅著要說成這門親事的時候，那女人聽到兒子原來并不是他親生的，而是個撿回來的癡兒。女人就讓介紹人給他傳話，如果想娶她，就得把孩子還給別人。孩子本來就是撿的，他也不知道誰是孩子的親生父母，該向誰去還呢?劉二娃也想干脆送給別人算了，可又有誰會要一個有著缺陷的孩子呢?村里人就給他出主意，要不趁黑夜進城跑上一趟，把這孩子偷偷丟棄在街道旁算逑了，或者是放在縣政府大門口，總會有人收拾的。可每當他萌生出這種念頭的時候，孩子那雙黑黝黝的小眼睛和嚶嚶的哭泣聲，又一次次地讓劉二娃心軟了，最終這門親事只好泡湯。之后也就再沒有人上門來給他提親了，劉二娃也徹底死了這份心事，開始既當?shù)之斈铮阂话涯蛞话?，一心一意和孩子相依為命，艱難地渡著光景?？烧l也沒有看出來，這孩子到了六七歲的時候，越變越精了，村里人就夸他得了個好小子，他的心里也就喜滋滋的，感到生活有了奔頭。后來兒子上了學(xué)，他就更加勤快地一踮一拐奔波在黃土高原上，到處去趕紅白事務(wù);開始拼命掙錢，他決心要把這孩子培養(yǎng)成人……

　　幾年過去了，孩子破天荒考進了縣城重點中學(xué)的“火箭班”。這時候，村里又有人給他介紹來個女人，女人的條件不錯，人家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做上門女婿。但劉二娃想了又想，為了兒子，他最終還是婉言謝絕了。劉二娃覺得自己并不孤單，除了兒子外，他的心里還一直裝著許小芹。多少年來，每當秋葉泛黃的時候，劉二娃總要一個人來到河畔，靜靜地呆上半天，拿出刻著許小芹名字的那把嗩吶望著河對面嗚哇嗚哇地吹上一氣，他是吹給許小芹聽的。他想，許小芹一定能夠聽到這飄蕩在嗩吶聲里的眷眷思念之情。好多時候，他甚至覺得許小芹就陪伴在他的生活里，冥冥中他都能感覺到她存在的氣息，或許什么時候許小芹就會笑吟吟地推開他的門。

　　劉二娃等著，他想這一天肯定會來臨的!

　　兒子真爭氣，得了全縣高考狀元，進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學(xué)。四年后兒子回來了，還引著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兒子說是他的同學(xué)，家就住在黃河對面。看到英英俊俊的兒子引回來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劉二娃真是高興，高興的他就拿出那把心愛的嗩吶吹，吹著吹著，姑娘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來一把嗩吶，小心翼翼地擦拭后遞給了劉二娃。劉二娃驚訝地看到姑娘給他的這把嗩吶，竟然就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送給相好許小芹的那把，嗩吶已被歲月?lián)崮Φ糜凸饣亮?，但管上還是清晰地刻著他的名字，劉二娃不禁心口一抖，眼淚蛋子噗嚕嚕地滾落下來。

　　姑娘說，嗩吶是母親讓帶來的，母親說認識你，知道你是個出了名的嗩吶手，讓我把這嗩吶送給你。

　　劉二娃聽著姑娘的話，一遍一遍地撫摩著嗩吶，縱橫的老淚啪嗒啪嗒滴在黃燦燦的碗子上，憂傷的往事就一幕一幕地在那閃閃亮亮的光芒里映現(xiàn)出來了。劉二娃把自己的那把嗩吶也遞給了姑娘，姑娘看到嗩吶管上竟然同樣刻著母親的名字。姑娘驚訝了，她怔怔地看著劉二娃。劉二娃滿臉蒼老的皺紋不停地蠕動著，心靈仿佛正在經(jīng)歷著一次巨大的震顫。姑娘似乎明白了一點什么，她忽然也眼淚汪汪的。

　　許久，劉二娃才緩緩地給姑娘說，孩子，我等這把嗩吶都快一輩子了，總算等到了這一天!

　　姑娘說，母親也是一樣，她常常拿出這把嗩吶，一看就是老半天!

　　說著，劉二娃情不自禁地舉起了嗩吶，嗩吶聲悠悠飄開，涓涓地流淌出傷感的情致和思戀的音符，讓蒼老的黃土地都止不住打開了自己情感的閘門，奔騰出那些流逝在歲月風塵中的一個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劉二娃再一次老淚縱橫，他想到了許小芹，自己心上的人這時候仿佛就站在眼前……

　　原來姑娘的母親正是和劉二娃相好過的許小芹。許小芹被賣到山西后，一直哭鬧著要跑，直到有了女兒，才慢慢安下心來。那男人倒也忠厚老實，對許小芹也蠻好的，可命短，在孩子10歲時得急病歿了，許小芹就和女兒相依為命，直到把女兒培養(yǎng)成大學(xué)生。在那些漫長的歲月里，許小芹也曾遇到過幾次再嫁的機會，但為了孩子，也為了記憶中的劉二娃最終都沒能成。多少年來，每當黃葉飄零的時候，許小芹就總要一個人站在黃土崖畔畔上，撫摩著這把刻著劉二娃名字的嗩吶，癡癡地眺望著黃河這邊，一看就是老半天。冥冥中，許小芹似乎也感覺到劉二娃其實就在自己不遠處的一個什么地方里藏著，或許哪一天他就會嗚哇嗚哇地吹上嗩吶，來迎接她過黃河回老家呢。許小芹等著這一天，她認定這一天肯定會來臨的!

　　直到前不久，如花似玉的大學(xué)生女兒帶著英俊瀟灑的大學(xué)生男朋友回來看她時，許小芹才意外地得知了這小伙子竟然就是自己從前的相好劉二娃的兒子，也得知了劉二娃還是一條老光棍，她的心就流淚了、激動了，也滾燙了。幾天后，當女兒要跟著男朋友過黃河去看他爸時，許小芹就把這把嗩吶讓女兒帶上送給劉二娃。

　　當兩個孩子知道了自己的兩位老人原來還有著這么一段憂傷的愛情故事后，都被他們真摯的情感深深地感動了。兩個孩子想，一定要讓自己飽經(jīng)風霜的父母過上幸福的晚年生活。一年后，兒子和已經(jīng)成為劉二娃兒媳的姑娘又從遙遠的城市回來了，他們是專門幫助兩位老人完成幾十年來一直嘹響在嗩吶聲中愛情故事的。經(jīng)兩孩子說合，許小芹決定跟劉二娃共度晚年。不久，在一個陽光燦爛的秋天、一個黃道吉日里，劉二娃跨過黃河引回來他朝思暮想的許小芹。當他倆走進山村村時，遠遠近近趕來賀喜的十多個嗩吶手仰天齊鳴、赫然高奏，把一個曾經(jīng)埋藏在黃土高原上憂傷而纏綿的愛情故事，吹得熱烈而悠長、和諧又美好!

　　作者|單振國

　　公眾號：小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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