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的勵志事件(2)
名人的勵志事件:有比看不見更困難的事嗎
“哎,左邊那個藍衣服的女生,你要點什么歌?”蕭煌奇站在演唱會的舞臺上,假裝看得見。臺下笑成一片。閉上眼睛聽,他是個充滿魅力的人,愛笑,聲音質(zhì)地密實,沒事洗刷下自己,不動聲色地替大家解了圍——跟殘障人士在一起,坐立不安的往往是我們。
可還是能看見他的軟肋,不論舞臺大小,他的移動空間僅限于周圍的幾步之內(nèi)。歌曲節(jié)奏再歡快,手腳還是小心翼翼,生怕不注意就露了怯,唱到高昂處不時踮一下腳。“很多東西我也不曉得怎么去表達。”蕭煌奇說。
比賽當(dāng)中的安可曲《只能勇敢》他唱動情了,微微顫抖的聲音格外清晰。他摘下墨鏡,將毫無修飾的眼睛暴露在人前。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沒人按快門,只聽見隱隱的抽泣。這種時候,他又成了符合大家期待的勵志人物。
這次去參加《我是歌手》,他毫無意外地唱了《你是我的眼》。這首歌2002年首發(fā),2007年被林宥嘉唱紅,2015年大陸觀眾才知道他的存在,蕭煌奇覺得命運有些偶然。
當(dāng)世界突然關(guān)燈
蕭煌奇眼前的最后一個可見物是籃球。
他患有先天性白內(nèi)障,4歲做了兩次手術(shù),好不容易“偷”來一點視力,雖然無法看清細微的顏色、線條和構(gòu)造,總算能體會朦朧美了。
做水泥工的媽媽深知現(xiàn)實殘酷,送他到普通小學(xué)上課,不希望他與社會脫節(jié)。蕭煌奇把凳子搬到黑板面前,看起來還是吃力,常常問“這個字是什么?”老師不耐煩了,將他“發(fā)配”到最后一排,媽媽只好帶他到臺灣專門為視力障礙的孩子設(shè)立的啟明學(xué)校。在這里,蕭煌奇成了“盲人中的明眼人”。
那時他喜歡打籃球,高一的一個下午,和幾個弱視的同學(xué)在操場玩,投籃沒中,他跳起來接。突然籃球失去了色彩,變成一個小點。“那一瞬間我害怕了,不敢接它。”他強裝鎮(zhèn)定,眨眨眼睛,還是不行,這下心里慌了。
視力如退潮的水,幾天之內(nèi),連那個點也沒了。
那個當(dāng)下,他不愿意承認事實,也不想告訴任何人。實在受不了就一個人拿起吉他躲到學(xué)校5樓去大聲唱歌、吶喊,把自己和眼前的一片空茫關(guān)在一起。他輕笑:“我是一個非常逞強的人。”
家人還是發(fā)現(xiàn)了真相,爺爺騎摩托車載他去一家又一家醫(yī)院,醫(yī)生說他已經(jīng)惡化成白內(nèi)障加青光眼,視神經(jīng)失去知覺。
他的失明在學(xué)校很快暴露了。他不會打手杖,“踏出任何一步都是恐懼的”,只能聽音辨路,一不小心就摔倒。那時的他以為學(xué)習(xí)打手杖就等于承認自己是盲人,徹底向命運低頭了。
做音樂就是用手杖敲打社會的偏見之墻
他總想證明自己和一般人沒什么不同。
四年級被武俠電視劇行俠仗義的熱血感染,開始學(xué)習(xí)柔道。五年級第一次參加比賽,對手是明眼人,裁判把他們拉在一起,一喊開始,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duang地倒在地上,我也不曉得為什么,比賽就結(jié)束了”。
教練帶他們?nèi)e的柔道場踢館,剛開始總是輸,教練也不同情他們,“你要去適應(yīng)社會,而不是社會來適應(yīng)你”。這現(xiàn)在成了蕭煌奇處世的基本態(tài)度。他適應(yīng)所有人,盡力配合每個人的工作,讓彼此都好,“盡管那些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一摔就摔進了1994年的北京亞殘會和1996年的美國亞特蘭大殘奧會,一次銅牌,一次第七名。
那時蕭煌奇已經(jīng)拿過不少唱歌比賽大獎,也曾在小酒館、民歌餐廳駐唱,比起靠身體吃飯的柔道,他更喜歡用吉他、薩克斯、爵士鼓,聲音和旋律去打動人。他和7名學(xué)長學(xué)弟組了樂隊,成員全是視障人士,名字卻野心勃勃——“全方位”。“我覺得別人都做得到,別人都可以組樂隊,那我們?yōu)槭裁床恍?”
只是“別人”不這么想。盲人做音樂,終歸繞不開偏見的話題。眼前的蕭煌奇看起來自信、風(fēng)趣,每移動一步都有人小心攙扶,“好像身邊充滿了善心人士,整個社會一片祥和”。“但我明明知道人心不都是善良的。”對他來說,做音樂就是用手杖一點一點敲打社會厚厚的偏見之墻。
有時樂隊去飯店表演,服務(wù)生看他們是盲人,害怕玻璃被撞壞,非要他們走狹窄的后梯;樂隊?wèi)?yīng)邀去臺中演出,表演結(jié)束搭飛機回臺北,飛機都快起飛了,航空公司突然要求他們?nèi)w下機,理由是盲人無自主能力,如果出現(xiàn)意外,機務(wù)人員將無法給予照顧。
“看不見就是宿命,就要遭受這些,為什么會這樣?”蕭煌奇的身上仍留有不甘的影子。
2002年,“全方位”發(fā)行第一張專輯《你是我的眼》,反響平平。樂隊的演出酬勞依舊微薄,需要在其他地方駐唱、表演以維持生計。最失意的幾年,蕭煌奇通過做裝潢的爸爸認識了黃小琥。“她就像一個幫助我的大姐。”多虧這個“大姐”,他有機會去一些pub表演。
誰也沒想到,林宥嘉把《你是我的眼》唱火了。
2009年蕭煌奇給黃小琥寫《沒那么簡單》,又是意料之外的爆紅,那段時間很多人的QQ簽名改成了這句話,他聽說后“就是一個過癮”。歌手一個接一個向他邀歌,請他幫忙制作專輯,無論什么場合,遇到的人都恭敬地叫“煌奇老師”。突然從默默無聞、連音控都可以捉弄的盲人歌手變成受人尊敬的創(chuàng)作老師,蕭煌奇說:“這就是人情冷暖。”
他不計較這些,只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有些感慨。他最不想看到人性的丑陋,可惜,不用眼睛,有時反而“看”得更清楚。
如果不小心我又看得見
如果有一天“不小心又看得見”,蕭煌奇最想做的是學(xué)開車,“應(yīng)該會追求很多刺激性的、瘋狂的事情吧”。云霄飛車固然刺激,但只能用身體感受劇烈下降時的失重,不夠過癮。在他的想象中,開車可以一邊體驗車輛奔馳的速度,一邊用雙眼捕捉前方快速移動的物體,這種快感現(xiàn)在沒法體會。
住酒店也會遇上尷尬事。他住過一個有很多盥洗用具的酒店,洗澡時也不知道哪一瓶是什么,隨便拿起一瓶就往頭上倒,一聞味道不對,“啊,怎么是漱口水?”蕭煌奇找來DV機,對著DV機一面錄一面說,“今天是幾月幾日,我早上做了一件蠢事……”
前段時間,在長沙的一個酒店,他的研究對象變成了淋浴開關(guān),按照慣例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上扳下扳都不出水,最后終于發(fā)現(xiàn)秘訣在于往后一推。“弄會了之后,還蠻有成就感的。”
他興致勃勃地描述這些“生命中的驚喜”,“有人聽到會說好可憐,但我覺得很有趣呀。”小時候和伙伴們一起做壞事,大難臨頭人人各自奔逃,剩他一個人在原地跌跌撞撞。那時他就明白必須依靠自己獨立生活,“想靠別人幫忙,是可遇不可求的”。
參加《我是歌手》也是驚喜,他沒想到“這把年紀(jì)還要去參賽”。
突圍賽那晚,蕭煌奇唱了《夜夜夜夜》,1200平方米的演播廳熱浪滾滾,他的聲音透著涼意,“想問天問大地,或者是迷信問問宿命”,觀眾擤著鼻涕,熱淚盈眶,之前帶起來的躁動隨著他的聲音漸漸平息。
沒人知道他這些年怎么過的,他就一一唱給大家聽。問蕭煌奇,以后的人生不會這么困難了吧?他想了想:“有比看不見還要困難的事嗎?在我的想象中,沒有比看不見更困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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