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中國近代科學小說
【內容提要】
中國古代沒有科學小說。進入二十世紀后,由于翻譯文學的影響,產生了一批類似于西方科幻小說的作品,被稱為科學小說。這種新興的小說具有不同于古典小說的特點,其題材廣泛、情節(jié)設置獨特、語言輕松,雖然從興起到衰落的時間不長,但是它畢竟是中國近代引人注目的小說類型之一,值得我們認真研究。
【關鍵詞】 中國近代文學;科學小說
中國古代沒有科學小說,1905年俠人在《小說叢話》(《新小說》第十三號)中說:“西洋小說尚有一特色,則科學小說是也。中國向無此種,安得謂其勝于西洋乎?應之曰:‘此乃中國科學不興之咎,不當在小說界中論勝負。若以中國大小說家之筆敘科學,吾知其佳必遠過于西洋。且小說者,一種之文學也。文學之性, 宜于凌虛,不宜于徵實,故科學小說終不得在小說界中占第一席。且中國如《鏡花緣》《蕩寇志》去實用太遠,而《西游記》又太蒙頭蓋面而已。然謂我先民之無此思想,固重誣也。’”可以說,俠人的這段話是對于近代科學小說最早的敘寫。他指出中國直到近代才出現(xiàn)科學小說的形式,原因是科學的不發(fā)達;但他又認為科學小說有真實反映知識的一面,缺少文學“凌虛”的特點,所以科學小說無法成為小說的主導。同時,他認為中國古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有科學小說的萌芽,只是與通行的西方科學小說不同,但不能抹殺其存在。
一、科學小說與科幻小說
學界普遍認為近代的科學小說就是西方的科幻小說,筆者認為此論點值得商榷。要想理清二者之間的不同,首先得從概念上加以區(qū)分,那么到底什么是科幻小說呢? 美國的科幻小說家阿西莫夫說:“科學幻想小說是一種文學,它是人們對于科學技術方面發(fā)生的變革和所能達到的水平的反映。”不可否認,科學幻想小說具有科學性,但在中國近代,人們出于普及科學知識的需要,更多地借助科學小說來宣傳化學、物理、醫(yī)學、天文等各方面的知識,這實際上讓科學小說缺乏了科幻小說中幻想的成分,而成了普及科學知識的科普讀物,這就使科學小說肩負了本不應有的重任。閱讀清末民初的科學小說,很多的篇章都很像現(xiàn)在的科普小說,借助文學的形式談論科學的起源、化學試驗等等,所以筆者認為如果給近代科學小說歸類的話,應該歸入科普小說的行列。當然,近代科學小說中也有一些作品比較接近西方科幻小說的標準,是較成功的仿作或創(chuàng)作。
為什么要將近代科學小說歸屬的問題單獨提出來討論呢?因為要論說近代科學小說各方面的特征,就必須明確它的科學性與幻想性的問題。
(一)實際上,真正的科幻小說并不能完全用來承擔科普讀物的重任,因為科幻小說是一種文學形式,它更多采用“虛構”的藝術手法,作品中夾雜了大量的幻想??茖W知識并不是科幻小說要表現(xiàn)的主體,作家創(chuàng)作時更多地注意到了以小說來反映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無論是人與人之間的,還是人與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間的關系,都是創(chuàng)作者們重筆濃墨描繪的主要方面??茖W在這里只是作為一種陪襯或背景,這一點與宣傳科學知識為主的科普作品有根本的不同。而科普作品借用簡單的人物和情節(jié),旨在表述一種科學現(xiàn)象或者宣揚科學道理,文學作品所看重的虛構法則在這里是極少使用的。
(二)其次,科幻小說中對于未來的描述,也僅僅止于一種幻想或一種基于現(xiàn)存可能性的展望,并不是現(xiàn)實世界已經發(fā)生過的事件或者是未來社會一定會發(fā)生的事。即使如科幻名家凡爾納作品中所描述的事件,雖然有一些在現(xiàn)在的社會中得以成為事實,但在凡爾納寫作的那個時代,一切都還只是未知數(shù),他也只是根據(jù)當時的科學發(fā)展狀況對于未來做了合理想像而已。而科普作品則相反,它所表達的內容都是真實存在的科學知識,是經過科學家們驗證的真理或是未來可以被證實的推測,因此它是充滿真實性的作品,和科幻小說中的“幻想”是不可等同的。讓我們返觀中國近代科學小說的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許多作品只能視為科普小說的范疇,真正意義上能與外國作家所著的優(yōu)秀科幻小說比肩的作品很少。因而,簡單將科學小說等同于科幻小說的看法不夠完善。
二、近代科學小說的源起及后期的衰敗
陳平原先生說過:“談論晚清的科學小說創(chuàng)作,最直捷的思路,無疑是從勾勒凡爾納之進入中國入手,因其傳入早且譯作多。……中國人創(chuàng)作科學小說,乃受域外小說啟示,這點并無異議。”[1]因此,科學小說的出現(xiàn)與外國科幻小說的譯介、傳入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實際上,在近代譯壇上,我國翻譯家們先后譯介了十多位外國作家約八十余種科幻小說,只是因為凡爾納的作品藝術上最臻于成熟,使科幻小說大放異彩,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但是中國作家自己的第一篇科幻小說———徐念慈所著的《新法螺先生譚》———是受包天笑所譯日本巖谷小波著的《法螺先生譚》、《續(xù)法螺先生譚》影響而寫成的。不過,徐念慈的作品在仿作的基礎上有明顯的進步。巖谷小波的作品通篇都是不可思議的離奇故事,科學的基礎不深,更多的是漫無邊際的肆意想像,稱其為“幻想小說”更貼切。而徐念慈的作品注重知識,科學意味濃厚,按照前面所提的標準,是基于一定可能性的合理想像,同時還全面涉及各方面的問題,應算一部較成功的科幻小說。
應該說,徐念慈倡導科學小說功績頗大,他于1904年翻譯了日本押川春浪的科學小說《新舞臺》,又于1905年翻譯了美國西蒙紐加武的科學小說《黑行星》。而且他在1907年1月《小說林》創(chuàng)刊號上發(fā)表的《〈小說林〉緣起》一文中談到:“而月球之環(huán)游,世界之末日,地心海底之旅行,日新不已,皆本科學之理想,超越自然而促其進化者也。”[2]指出了科學小說對于人類思想進步的促進作用。正是由于徐念慈的重視和提倡,《小說林》從創(chuàng)刊號起就開始連載英國佳漢所著、陳鴻璧所譯的中篇科學小說《電冠》,此后還刊載了不少的科學小說。因此,科學小說在清末民初的文壇上,一度備受矚目,創(chuàng)作者及作品數(shù)量都在迅速出現(xiàn)與增加。
但是,科學小說后期創(chuàng)作逐漸走向了落敗,最終也沒有形成一種生命力長久的小說形式,與清末民初其他類別的小說相比,很是遜色。1908年《小說林》曾經統(tǒng)計了新小說的具體數(shù)量,認為“記偵探者最佳,約十之七八;記言情者次之,約十之五六;記社會態(tài)度、記滑稽事實者又次之,約十之三四;而專寫軍事、冒險、科學、立志諸書為最下,十僅得一二也。”可見此時期的科學小說已經失卻了最初蓬勃的譯介、創(chuàng)作勢頭,這與當時的創(chuàng)作家們對于科學小說基本面目辨識不清,譯介、創(chuàng)作的隨意性有關。
一方面是翻譯界采用的隨意改動原作的“意譯”方法,掩蓋了西方科幻小說原有的獨特意味,譯作家們加入了許多適宜中國讀者口味的語言,力圖消解讀者閱讀的文化距離感,但是這恰恰傷害了原作。當然,在當時的翻譯界普遍存在著這樣的傾向,也無法指責時人的做法。就如同魯迅、周作人兄弟曾經說過,他們翻譯小說,是想使它日久盛行于世,然而屈指可數(shù)的發(fā)行量,讓他們的這種夢想暫時失卻了可能。顯然這與魯迅采用的翻譯方法也是有關系的,他自稱為“編譯”,而且“雖說譯,其實乃是改作”,這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原作的本來面目。
另一方面,當時的論者也注意到,如果科學小說只是充當現(xiàn)實科學知識的傳聲筒,是無法有長久吸引力的。周樹人(魯迅)在《〈月界旅行〉辨言》中認為:“蓋臚陳科學,常人厭之,閱不終篇,輒欲睡去,強人所難,勢必然矣。惟假小說之能力,被優(yōu)孟之衣冠,則雖析理譚玄,亦能浸淫腦筋,不生厭倦。”他在這里無疑贊同一種虛構情節(jié),然后加入科學道理的小說創(chuàng)作法。實際上,科幻小說真正最吸引讀者的,正是它漫無邊際的想像力,讓讀者可以輕而易舉地馳騁在未來的世界里,展現(xiàn)人類對于無法預知的未來的欣喜或恐懼。
除了意譯對于科學小說翻譯的傷害外,翻譯界混亂和不規(guī)范的管理,也對科學小說的流傳和發(fā)展產生影響。相互之間的抄襲,改頭換面的出版同一本譯作的情況在當時普遍存在。如1907年《月月小說》第7號中,新庵寫作了一篇《海底漫游記》,就講述了他見到一本新小說,但是存在很多問題,首先是封面題目與書中所提的不同;“迨細閱其內容,則竟直抄橫濱《新小說》中之科學小說《海底旅行》一書”;而且“此書本為紅溪生所譯述,而彼書忽題曰‘著作者海外山人’云。”這些情況都直接導致了當時科學小說不興盛的局面。
三、近代科學小說的主要題材
(一)反映地球末日到來的恐怖畫面和人們恐慌心理的作品。由“笑”創(chuàng)作的《世界末日記》在形式與內容上都和現(xiàn)代的科幻小說很接近,作者在其中用生動的筆觸描寫了地球行將毀滅時人類的恐慌;而所描繪的地球毀滅景象在后世的小說中也多有表現(xiàn),給讀者的感覺很真實。雖然這是一篇受翻譯小說啟發(fā)的仿作,但在刻畫人們對于未來的恐懼、擔憂、幻想方面比當時的同類作品要成功。另一篇相同題材的是《黑暗世界》,作者用了一系列的排比句,較為生動地刻畫出面對滅亡時人們各自不同的表現(xiàn)。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似乎在借描寫世界末日的黑暗影射當時社會統(tǒng)治的黑暗,同時還對于人性和法律約束做了評說。在近代,這種末日題材的作品更多的是作家們借科技引起的自然災害,而對現(xiàn)實社會加以指責,在他們看來,科技的發(fā)展最終會導致人類自身無法解脫的災難。這樣的作品,在當時是有開拓意義的,因為它們真實地面對著盲目提倡科學進步而忽略其消極影響的傾向,在一片主張科學興國的口號聲中,發(fā)出了相反的聲音??梢哉f,這種災難題材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也是備受矚目的主題。
(二)空中戰(zhàn)爭題材。“笑”的《空中戰(zhàn)爭未來記》,在附言中有這樣一段話:“二十世紀之世界,其空中世界乎。試觀方在初期,而各國之獎勵空中飛行船者,不遺余力,苦心殫慮之士,尤能犧牲一切而為之。今歲觀于海內外報紙所載,經營此空際事業(yè)者,尤伙也。世界文化日進,生民智慧日睿;上窮碧落,下徹黃泉,咸足為殖民之地。我知進步之迅,當不可以限量,則此一小篇,誠非鑿空之談也。”的確,空戰(zhàn)題材一直是二十世紀世界科幻小說的主題。生活在民初的“笑”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也是由當時科技的進步,各國的關注程度推演而來的,反映了科學小說創(chuàng)作者的科學預測能力。文章中對于未來空中世界的幻想,主要從幾個大的世界帝國角度出發(fā),有德國、俄羅斯、法蘭西、英國等在未來空界中的地位,同時也對中國充滿信心,認為“此時吾中國亦雄飛于地球,……為強國中之最安穩(wěn)者,……”。從這篇科學小說中,還可以見出作者對當時世界局勢的關注。在作者看來,人類利用空中交通工具來往必然可以達到較高的高度,這與現(xiàn)在的社會現(xiàn)實是相符合的。這一類空中題材,還有謝直君的《中國之女飛行家》,不過這部小說內容上好似《魯濱遜漂流記》,講述一個女飛行員因為駕駛飛機舉行飛行表演,卻不幸被狂風吹落至荒島,過了一段采火種、捕食野物的生活,最后被搭救,重返文明世界,依舊進行自己的飛行生活。
(三)水底潛行內容的開拓。梅夢所作的《水底潛行艇》通篇講解潛艇的構造,類似于科普知識的介紹,而作者的目的也是“藉此可以研究科學真理,并可增添一般國民科學知識”,并不是展開想像,潛行地下,發(fā)掘與現(xiàn)存世界不同的新領域。因此,無法與凡爾納的作品相提并論,但是,他畢竟開拓了一種新的題材。
(四)科技發(fā)明的描寫。就如同我們在前面辨析科學小說與科幻小說時曾經提到的那樣,近代科學小說題材描寫最集中,數(shù)量最大的一類是描寫最新的科技發(fā)明。實際上,前面談到的飛機、潛艇都屬這種情況。這類作品多種多樣,廣泛反映了科學成就的各個方面。由支明著、韞梅評的《生生袋》,從人類的生理學角度出發(fā),駁斥中國古代著作中所謂的“地獄變相說”,講述了“老叟之變形”、“移血之奇觀”、“分身之異事”、“血輪之巨戰(zhàn)”等小故事,運用科學知識對于神明的本質進行批駁,破除迷信,同時對于街頭藝人殘害兒童身體,達到賺錢目的表達了憤慨。尤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九節(jié)“分身之異事”中描寫一男子白天與夜間的態(tài)度判若兩人,這就是醫(yī)學界在精神分析學方面所提出的精神分裂雙重性格問題。可見此文的作者對于此時期西方醫(yī)學的進步了解甚深,也可見出西學在這時已經廣泛滲透入中國社會的各個部門。其他如《放炮》主要描寫了一次化學試驗的場景, 屬于寫實性的作品;《元素大會》則是通篇寫各種化學元素的特點;《賊博士》以講述金被盜的案件為始,后來用物理知識解釋,是一位利用所掌握的電磁圈的引力知識進行盜竊的博士做的案;《消滅機》是篇幅較長的一篇,利用人魂魄分離的說法,通過機器使人的形體消失,情節(jié)較離奇;《鳥類之化妝》講述科學道理,筆觸涉及鳥類的沙浴,水浴,洋杖、磁石等新鮮的知識?!对率澜纭方o中國的神話傳說做解釋,同時認為只要有適當?shù)娘w行器,人類就可以實現(xiàn)星際旅行,而這種推測現(xiàn)在已經成為現(xiàn)實,人類已經可以登上月球,探索星際奧秘。
四、藝術特點
此時期的科學小說雖然是在西方小說影響下產生的,但除去一些比較成功的仿作之外,其他大量的小說還是沿用古代小說舊的體制,沒有從根本上擺脫古代小說形式上的束縛。不過在語言上,與這一時期其他小說一樣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名詞,在一些場景描寫上也較為真實、生動;有些情節(jié)設計波瀾起伏,引人入勝,這些都是近代科學小說值得一書的地方。
(一)藝術上的“舊瓶裝新酒”體現(xiàn)了作家們艱難的探索。前面說過,《生生袋》是用生理學的知識來破除迷信思想,揭出了“鬼”的本質,運用到了西方先進的醫(yī)學知識。但是小說通篇還是采用文言的形式,沒有體制上的根本變化。在第四節(jié)中,描寫到“客 ”的豪邁,就采取了古代韻歌的形式:“客飲乃大豪,亢聲以歌曰:‘酌我兮金觥,賓主歡飲兮無央,邂逅兮萍水,伐毛換髓兮,永享康強’。”這種形式起源于先秦時代,一直是各代文人最擅長采用的表現(xiàn)方法。在文章最末一節(jié)“血輪之巨戰(zhàn)”中,作者更以一首佛家的偈語做結,文曰:
皮膚與涎膜,
雙皮判厚薄,
腦經四分支,
筋肉相束縛。
血管共回管,
散布殊雜錯,
呼吸仗養(yǎng)氣,
一失身便索。
五官司妙用,
六腑并附著。
人生雖若夢,
衛(wèi)生奚可略。
在字數(shù)相同的三節(jié)詩中,作者濃縮了外來的生理學用語,同時利用了傳統(tǒng)文章中經常以詩歌做結的形式。這樣的一種表達方式,就像19世紀末“詩界革命”的口號———“以舊風格含新意境”,怎么也沒有徹底走出傳統(tǒng)的限制。
還有一些科學小說,例如蕭然郁生的《烏托邦游記》依舊采用傳統(tǒng)的章回體結構,回目兩句字數(shù)相同、內容對應,概括本章內容。再如半廢的《亞氧化氮》雖是寫外國男女的故事,但是對其外貌的描寫還是中國古代小說中的老套路,“……男的豐姿清秀,朗朗如玉山照人,女的生著苗條的身兒,媚人的秋水兒,編貝似的齒兒,櫻桃似的口兒,……”即使是滿篇新名詞,也還是要用舊套子來裝載,那個時代的中國文人真的是步履維艱?,F(xiàn)在看起來這樣的形式限制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延伸,但是在那個時代,創(chuàng)作者們都是自覺或半自覺地在運用這樣的模子在寫作。啟蒙是主題,形式只能是附屬,為了讓閱讀者沒有閱讀距離感,他們不得不選用中西交雜的語言、結構,力圖消融文化差距。
(二)新名詞在作品中大量被使用,最直觀地表現(xiàn)了西學對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沖擊。
前面說過,雖然《生生袋》沒有擺脫傳統(tǒng)小說體制的束縛,但是在其中出現(xiàn)了很多外來新名詞,比如在第四節(jié),婦曰:“然則客少坐,妾當煮咖啡以餉客。”“咖啡 ”即由外國引入的外來語。除此之外,文章中還有其他一些醫(yī)學名詞,如“肌肉擴張”、“骨髓”、“黏膜”等都是伴隨科學進步而來的詞語。其他的作品中,還有 “無線電”、“電波”等詞。這樣一些外來科學名詞的運用,一方面起到了傳播外國先進科學知識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豐富了現(xiàn)代漢語的白話文詞庫,推動了白話短篇小說的發(fā)展。
(三)扎實、樸素的語言蘊涵著輕松的筆觸。科學小說本來是“掇取學理,去莊而諧,使讀者觸目會心,不勞思索,則必能于不知不覺間,獲一斑之智識,破遺傳之迷信,改良思想,補助文明,勢力之偉,有如此者!”[3]因而,科學小說的語言應該是輕松、活潑、生動,寓理于描寫之中的。近代科學小說的創(chuàng)作有一部分作品達到了這樣的標準,而另一些作品由于描寫實驗場景等,則顯得有些平淡無奇。值得注意的是,端生所作的《元素大會》、捷臣所作的《蚊之友愛》兩篇都用了擬人手法。前一篇是描寫各種化學元素的特點,結尾處旁出一筆,以做夢為結尾,語言較新奇、生動;而后一篇用描寫人之友誼的語言來描寫蚊蟲之間的友愛,設計較巧妙。還有一篇由天笑、毅漢所作的《發(fā)明家》在文中加上了一些鄰里之間細節(jié)的描寫,所用語言輕快、活潑,而最出人意料的描寫是發(fā)明家竟被自己的發(fā)明所困, 讓讀者不免開懷一笑。當然,創(chuàng)作科學小說的作家們都本著傳播科學知識的嚴謹態(tài)度寫作,因此近代的科學小說語言都較樸素、扎實,較好地起到了科學知識傳聲筒的作用。
除去語言外,近代科學小說的情節(jié)設置也較有特點,如謝直君的《科學的隱形術》,先講述自己遇到隱形之人被抓的場景,引起自己的好奇心,于是自己也去尋找, 居然找到了;但作者又筆鋒一轉,描寫自己最終無法擁有這種方法。最具轉折意義的是梅夢的《月世界》,文章通篇在描寫月球上的景象,結尾處卻寫學富游覽月球是在“美國巴拿馬博覽會天文館內最大的月球模型月世界”,筆觸在幻想與現(xiàn)實之間轉換,收放自如,也是成功的作品之一。
(四)環(huán)境描寫的引入也是此時期科學小說的重要特點。
《生生帶》的作者在作品中以一段環(huán)境描寫來襯托人物心情:“大漢辭客入,客移椅至庭,坐花蔭而長嘯,聲撼林木,仰首觀月,逸興遄飛,聽草間聲唧唧,如人私語。堂間自鳴鐘之擺動,時揚斷續(xù)之聲。”這可視為近代短篇小說從古代向現(xiàn)代轉型的標志。環(huán)境描寫在傳統(tǒng)短篇小說中一向不受重視,而近代作家們受西方文學影響,認識到環(huán)境描寫可以起到渲染、烘托氣氛的作用,同時還能反襯人物的心理和情緒。因此在此時期的很多類型的小說中都用到了這一手法,科學小說作為受西方文學影響甚深的一種短篇小說形式,自然也不例外。
五、結語
雖然近代科學小說在近代社會風云變幻之中大起大落,從興起到衰退只走過了短暫的道路,但這曇花一現(xiàn)的美麗畢竟開啟了一種新的小說類型,這在中國文學史上是值得回顧與反思的。我們無法說清它對于后來的科幻小說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但那些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是不容忽視的。可以說,近代科學小說的興衰史也可視為近代社會、作家和讀者相互之間關系的一面鏡子。
[參考文獻]
[1]陳平原.從科普讀物到科學小說———以“飛車”為中心的考察[A].陳平原.文學史的形成與建構[M].廣西:廣西教育出版社,1999.151.
[2]徐念慈.小說林緣起[A].陳平原,夏曉虹.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256.
[3]魯迅.月界旅行辨言[A].陳平原,夏曉虹.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