饃為話題原創(chuàng)文章:小巷口的饃
學習啦:小巷口的饃略帶甜潤的香味,讓來來往往的行人忍不住駐足。
晚飯照例是稀粥饅頭。我把懨懨的目光投向餐桌,卻發(fā)現(xiàn)熱氣繚繞中,幾個不常見的開花饃像牡丹一樣在我面前展示著它的葉瓣。
“媽,誰家孩子滿月了?”
“不是,隔壁你張伯家孫子圓十五。”廚房里盛菜的媽接著叨叨:“人家這饃饃也不知從哪訂的,白光光暄騰騰,多排場!”
我很認同媽的話,身子也不自覺的移到了餐桌前,捏起一只饃看看嗅嗅。
本地的風俗,誰家孩子滿月或者圓十五,祭過神之后都會給親朋鄰居饋贈些饃饃馓子(以前是自己蒸煮,現(xiàn)在多改為買了),既是跟大伙兒分享自己家的喜悅,也圖更加融洽親鄰之間的關系。這種用于傳統(tǒng)場合的饃不同于市井推著小車叫賣的那類樣式,那些饃通常圓鼓鼓不開花,口感也虛淡無味,先天里帶著一種速成的商品性,而這種饃則不然,它從千萬個農村老太的手里走出來,里面的真功夫隱藏不住。媽不是一眼就給今天的饃打了高分嗎?
縷縷略帶甜潤的饃香味飄進鼻孔,我很肯定的判斷出了它的產地,這一定是東關那小巷口的饃,味道真不錯,我也偶爾去買。
家離東關遠。以前到東關學校要經過這段短且舊的小巷子,巷兩側全是低矮的民房,斑駁的墻磚與門窗散發(fā)著遲暮的氣息。有趣的是,小巷里開著一些老式的營生,比如賣花圈紙雜,賣飼料獸藥,賣梨棗水果,這些營生讓小巷的古舊更加地道。
然而小巷卻很熱鬧,每天有眾多的人流和車流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峽谷”里穿來穿去。小巷有點桃花源的味道,自顧繁華熱鬧著,留納一些落后于時代的行業(yè),讓它們在這里枯木逢春。
幾家稱得上元老的饃店就開在小巷的西口,舊民房改作了店面,廢汽油桶改制的蒸籠火爐長年蹾在店前空地上。
饃店幾乎是小巷的百年老仆。就在水蒸汽的氤氳籠罩中,小巷晨而昏,昏而晨,路過的人們早已對它熟視無睹,但饃店一直默默的陪開在那里,你視固我在,你不視我亦在。
它的摯著首先是征服了我,二十多年里我每次途經這條小巷,空氣中彌漫的蒸餾水分子都會象小飛蟲一樣鉆入鼻腔,避無可避。象是條件反射,我認可了這味道是小巷的屬性之一。小巷因它而性格鮮明,它也得以在小巷的空氣中輕歌曼舞。它們就這樣糾纏不清著,相互成全。
除了饅頭香味,蒸籠那奮進激昂的嗒嗒聲也讓我印象深刻。步行間無意靠近蒸籠,頑皮而熱情的小水珠偶爾會跳出籠甑落在皮膚上,灼得你慌忙用手抹掉。爐火被風機吹得極旺,紅紅的火苗狡黠地透過籠底縫隙鉆出來,不顧吃相的舔著籠甑。甑腹里的水激情澎湃,搖身一變化作縷縷仙氣沖開籠牢欲上九天。蒸籠被火苗舔得酥癢難耐,又極力想維持自己的嚴肅姿態(tài),故而艱難的顫抖著,發(fā)出持久而韻律感極強的嗒嗒聲?;鹈缣虻迷倜托?,水蒸汽沖得再快些,蒸籠就會興奮到近乎失態(tài),情難自抑的發(fā)出急促而響亮的鳴叫,把正在屋里團饃的店員著急忙慌的催出來。
這嗒嗒聲時斷時續(xù),若隱若現(xiàn),春夏秋冬從不間斷,始終以昂揚上進的姿態(tài)展示給小巷里東來西往的行人。
一張碩大的木案板是饃店的標配。員工們在案板前忙碌,把成袋的面粉厚厚的鋪在案板上,又從身邊的發(fā)面缸中舀出發(fā)得滿是氣泡,極粘且略帶酸味的稀面流倒在面粉上,然后雙手快速提起稀面的邊緣往里疊,大量的干粉就被帶進了稀面流中。
再揣,再揉,在吞掉足夠的干面粉之后,稀面流就撐成了鼓肚子。員工們靈巧的雙手繼續(xù)前后搓動,鼓肚子又化作一條蜿蜓蠕動的白蚯蚓。切面刀適時上班,蚯蚓被分成一截一截短小的面塊,又被揉成圓溜飽滿的小面蛋子,這是饅頭胚。
屋外的蒸籠冒出騰騰白氣,店主取下籠屜,在屋里襯好籠布,幾個人七手八腳把饅頭胚均勻的碼進去,然后再抬出室外放在籠甑上。連加幾屜之后,上蓋吹火催燒,一般20分鐘不到,一籠熱騰騰、白嫩嫩,四瓣開花的大饃饃就出籠了。
饃店內的條桌專供放待冷卻的籠屜?;\屜里的饃涼到不燙手,就會被店主一個個撿進食品袋,遞給早已等候多時的買客。
人們在這里買饃,三五個不少,兩三百也不多,除了日常餐食,饃店還供應尋常巷陌中孩子滿月、圓十五的喜饃需求,豐滿大氣的開花饃擺上貢桌,來賀喜的親友眼里盡是艷羨贊賞,想必香煙裊裊中,心花怒放的神靈們也會因感念主人的虔誠大氣而不吝賜福吧!開花饃融入了傳統(tǒng)風俗,為人們的生活增祥添瑞,自己的福壽也因此綿長。
小巷口的饃惹人稱道,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身姿豐滿狀若貴妃,肌膚嫩白吹彈可破。掰一塊仔細看,饃心氣孔均勻密實,彈性鮮度韌勁均適中。含在嘴里慢慢嚼,甜潤的饃香味兒順著舌尖向四周傳遞,直引得舌底金津如涌,唇齒似浴瓊漿。
多年來眼見過無數(shù)的經濟實體,無論是紅極一時的明星企業(yè)還是藉藉無名的茶攤餅鋪,不知有多少的躊躇滿志后來都被雨打風吹去。有時候,反而很驚訝這幾家饃店的生命力,于人們不斷提高的鑒賞水平中游刃有余的生存著,冷眼旁觀別家門店的開張倒閉,自身卻巋然不動。它像鄉(xiāng)村的百年老樹,皮質嶙峋依然枝繁葉茂,不爭一時艷壓群芳,卻靠久遠贏得敬重。
其實在社會的每個角落,象這樣的手藝人家隨處可見,散落在民間的那些真正優(yōu)秀的瘡瘍醫(yī)手、泥匠瓦工、編織藝人,都是長年匠心專注一件事,靠著不斷精工細做,逐漸打磨出周邊耳口相傳的良好口碑,拓展成既守家在地又能安身立命的長久事業(yè)。
作者:秦利華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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