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話:聰明人的寶石(2)
在這宮殿的一個最秘密的房間里藏著世界上一件最偉大的寶物:《真理之書》。這位圣人一頁一頁地翻著讀。這本書誰都可以讀,但是只能讀幾個片斷。在許多人的眼中,這本書上的字母似乎都在發(fā)抖,人們沒有辦法把它們拼成完整的字句。某些頁上的字跡很淡,很模糊,看起來好像是一無所有的空頁。一個人越具有智慧,他就越能讀得懂,因此具有大智的人就能讀懂得最多。正因為這個緣故,聰明人知道怎樣把太陽光和星光跟理智之光和靈魂的潛在力結(jié)合起來。在這種混合的強(qiáng)光中,書頁上所寫的東西在他面前就顯得非常清楚。不過有一章叫做《死后的生活》,這里面沒有一個字可以看得清楚。這使他感到非常難過。難道他在這世界上找不到一線光明,使他能看清楚《真理之書》上所寫的一切東西嗎?
他像聰明的國王所羅門一樣,懂得動物的語言。他能解釋它們所唱的歌和講的話。但是他井不因此而變得更聰明。他發(fā)現(xiàn)了植物和金屬的力量——能夠治療疾病和延遲死亡的力量??墒撬麉s找不到制止死亡的辦法,他在他所能接觸到的一切創(chuàng)造出來的事物之中,希望尋求到一種可以使生命永恒不滅的啟示;但是卻尋求不到。《真理之書》擺在他面前,但是書頁卻是一張白紙。____在《圣經(jīng)》里給了他一個關(guān)于永恒生命的諾言。但是他希望在自己的書中讀到它,當(dāng)然在這書中他是讀不到的。
他有5個孩子,其中4個是男孩子;他們都得到一個最聰明的父親所能供給他們的教育。另外一個是女孩子;她既美麗,又溫柔,又聰明,但她卻是一個瞎子。然而這不能算是一個缺點。爸爸和哥哥們都是她的眼睛,而她的敏銳的感覺也能看得見東酉。
兒子們離開宮殿大廳的時候,從來不走出從樹干伸出的樹枝的那個范圍。妹妹更不會走遠(yuǎn)。他們生活在兒時的家里,在兒時的國度里,在美麗、芬芳的太陽村里,是非常幸福的。像所有的孩子一樣,他們非常喜歡聽故事。爸爸告訴他們許多別的孩子怎么也聽不懂的故事。這些孩子聰明的程度,可以與我們中間的許多成年人相比。他把他們在宮殿墻上所看到的一些活動圖畫——人所做的事情和世界各國所發(fā)生的事情解釋給他們聽——兒子們也希望他們能夠到外面去參加別人所做的一切偉大的事情。爸爸告訴他們說,外邊的世界是既艱難而又辛苦,跟他們這個美麗的兒時世界是完全兩樣。
他對他們談?wù)撝?、美和善,而且告訴他們說,這三件東西把世界維系在一起。它們在它們所承擔(dān)的壓力下,凝結(jié)成一塊寶石。這塊寶石的光澤度勝過金剛鉆的光澤度。它的光澤就是在上帝的眼中也是非常有價值的。它比什么東西都光亮。它叫做“聰明人的寶石”。他告訴他們說,一個人可以通過創(chuàng)造出來的事物認(rèn)識上帝;同樣,一個人也可通過人類知道“聰明人的寶石”的確存在。他只能告訴他們這一點,他也只知道這一點。這種說法對于別的孩子是很難理解的,不過這些孩子卻能夠理解。以后別的孩子也可以漸漸理解了。
他們問爸爸,什么叫做真、善、美。他一一解釋給他們聽。他告訴他們很多事情。還說,上帝用泥土造成人,并且還在這個創(chuàng)造物身上吻了5次——火熱的吻,心里的吻,我們上帝的溫柔的吻。我們現(xiàn)在把這叫做5種感官。通過這些感官,我們可以看見、感覺和理解真、善、美,可以判斷它們的價值,保護(hù)它們和使它們向前發(fā)展。我們從身體到思想,從里到外,從根到頂,從肉體到靈魂,都具有這5種感官。
孩子們把這些事情想了很久,他們?nèi)找苟荚谏钏?。于是最大的哥哥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奇怪的是,第二個兄弟也做了同樣的夢,接著第三個、第四個也做了同樣的夢。每個人恰恰夢見同樣的東西。每個人都夢見走向廣大的世界,找到了“聰明人的寶石”。夢見有一天大清早,他們各騎著一匹快馬穿過家里天鵝絨般的綠草地,走進(jìn)父親的城堡里去,這寶石就在每個人的額上射出強(qiáng)烈的光輝。當(dāng)這寶石的祥光射到書頁上的時候,書上所描寫的關(guān)于死后的生活就全都現(xiàn)出來了。但是妹妹卻沒有夢見走進(jìn)廣大的世界里去:她連想都沒有想到。爸爸的家就是她的世界。
“我要騎著馬到廣大的世界里去!”大哥說?!拔乙w驗實際的生活,我要在人群之間來往。我要遵從善和真,我要用善和真來保護(hù)美。只要我一去,許多東西就會改觀!”
的確,他的思想是勇敢和偉大的。當(dāng)我們待在家中一個溫暖的角落里的時候,在我們沒有到外面遇見荊棘和風(fēng)雨以前,我們大家都是這個樣子。
這5種感官在他和他的幾個弟弟身上,里里外外都獲得了高度的發(fā)展。不過他們每個人都有一種特殊的感官,它的敏銳和發(fā)展的程度都超過了其余的4個人。在大哥身上,這是視覺。這對于他有特別的好處。他說,他能看見一切時代,一切國家;他能直接看見地下的寶藏,看見人的心,好像這些東西外面罩著的只不過是一層玻璃。這也就是說,他能看見的東西,不僅僅是臉上所現(xiàn)出的紅暈或者慘白,眼睛里的哭泣或者微笑。雄鹿和羚羊陪送他向西走,一直走到邊境;野天鵝到這兒來迎接他,然后再向西北飛。他跟著它們走。他現(xiàn)在走到世界遼遠(yuǎn)的角落,遠(yuǎn)離他的父親的國土——一直伸向東、達(dá)到世界盡頭的國土。
但是他的眼睛因驚奇而睜得多么大啊!要看的東西真是太多。不管他在他父親的房子里看到的圖畫多么真實,他現(xiàn)在親眼看見的許多東西,完全跟他在圖畫中看到的不同。起初,他的眼睛驚奇得幾乎失去辨別的能力,因為美是用許多廉價的東西和狂歡節(jié)的一些裝飾品顯現(xiàn)出來的。但是他還沒有完全受到迷惑,他的眼睛還沒有失去作用。
他要徹底地、誠實地花一番功夫來認(rèn)識美、真和善。但是這幾樣?xùn)|西在這個世界上是用什么表示出來的呢?他發(fā)現(xiàn),應(yīng)該屬于美的花束,常常被丑奪去了;善沒有被人理會;而應(yīng)該被噓下臺的劣等東西,卻被人鼓掌稱贊。人們只是看到名義,而沒有看到實質(zhì);只是看到衣服,而沒有看到穿衣服的人;只要虛名,不要美德;只是看到地位,而沒有看到才能。處處都是這種現(xiàn)象。
“是的,我要認(rèn)真地來糾正這種現(xiàn)象!”他想。于是他就來糾正了。
不過當(dāng)他正在追求真的時候,魔鬼來了。它是欺騙的祖先,而它本身就是欺騙。它倒很想把這位觀察家的一雙眼睛挖下來,但是它覺得這直截了當(dāng)了。魔鬼的手段是很狡猾的。它讓他去觀察和尋求真,而且也讓他去觀察美和善;不過當(dāng)他正在沉思地注視他們的時候,魔鬼就把塵埃吹進(jìn)他的眼睛里——他的兩只眼睛里。魔鬼一粒接著一粒地吹,弄得眼睛完全看不見東面——即使最好的眼睛也看不見。魔鬼一直把塵埃吹成一道光。于是這位觀察家的眼睛也就失去作用了。這樣,他在這個茫茫的大世界里就成了一個瞎子,同時也失去了信心。他對世界和對自己都沒有好感。當(dāng)一個人對世界和對自己都沒有好感的時候,那么他的一切也就都完了。
“完了!”橫渡大海、飛向東方的野天鵝說?!巴炅?”飛向東方的太陽樹的燕子說。這對于家里的人說來,并不是好消息。
“我想那位‘觀察家’的運氣大概不太好;”第二個兄弟說。“但是‘傾聽者’的運氣可能要好些!”這位傾聽者的聽覺非常敏銳,他甚至連草的生長都能聽出來。
他高高興興地向家人告別。他帶著頭等的聽覺和滿腔的善意騎著馬走了。燕子跟著他,他跟著天鵝。他離開了家很遠(yuǎn),走到茫茫的世界里去。
太好了就吃不消——他現(xiàn)在對這句話有了體會。他的聽覺太敏銳。他不僅能聽到草生長,還能聽到每個人的心在悲哀或快樂時的搏動。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一個鐘表匠的大工作室,里面所有的鐘都在“滴答!滴答!”地響,所有的屋頂上的鐘都在敲著:“叮當(dāng)!叮當(dāng)!”嗨,這真叫人吃不消!不過他還是盡量地讓他的耳朵聽下去。最后,這些吵聲和鬧聲實在太厲害,弄得人怎么也支持不了。這時就有一群60歲的野孩子——人不應(yīng)該以年齡來判斷——到來了。他們狂叫了一陣子,使人不禁要發(fā)笑。但是這時“謠言”就產(chǎn)生了。它在屋子、大街和小巷里流傳著,一直流傳到公路上去?!疤搨巍备呗暯泻捌饋?,想當(dāng)首領(lǐng)。愚人帽上的鈴檔①響起來,自稱是教堂的鐘聲。這些噪音弄得“傾聽者”太吃不消了。他馬上用指頭塞住兩個耳朵。但是他仍然能聽到虛偽的歌聲,邪惡的喧鬧聲,以及謠言和誹謗。不值半文錢的廢話從嘴里飛濺出來,吵嚷不休。里里外外都是號叫、哀鳴和喧鬧。請上帝大發(fā)慈悲!他用手指把耳朵塞得更緊,更深,弄得后來把耳鼓都頂破了?,F(xiàn)在他什么也聽不見了。他也聽不見美、真和善的聲音,因為聽覺是通到他的思想的一座橋梁。他現(xiàn)在變得沉默起來,懷疑起來。他什么人也不相信;最后連自己也不相信了——這真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他再也不想去找那塊寶貴的寶石,把它帶到家里。他完全放棄了這個念頭,也放棄了自己——這是最糟糕的事情。飛向東方的鳥兒帶著這個消息,送到太陽樹里的父親的城堡里去。那時沒有郵政,因此也沒有回信。
?、購那暗湴缪莩蠼堑娜?,頭上戴一種尖帽子,上面掛著鈴鐺。
“我現(xiàn)在要試一試!”第三個兄弟說?!拔矣幸粋€很敏銳的鼻子!”
這話說得不太雅觀,但是他卻這樣說了,你不得不承認(rèn)他是這樣一個人物。他的心情老是很好。他是一個詩人,一個真正的詩人。有許多事情他說不出來,但是唱得出來。有許多東西他比別人感覺得早些。
“人家心中想象的事情我都可以嗅得出來!”他說。他有高度發(fā)達(dá)的嗅覺;這擴(kuò)大了他對于美的知識。
“有的人喜歡蘋果香,有的人喜歡馬廄的氣味!”他說。“在美的領(lǐng)域里,每一種氣味都有它的群眾。有的人喜歡酒店的那種氣味,包括冒煙的蠟燭、酒和廉價煙草的混合氣味。有的人喜歡坐在強(qiáng)烈的素馨花香中,或者把濃郁的丁香花油噴得滿身都是。有的人喜歡尋找清新的海風(fēng),有的人喜歡登最高的山頂,俯視下面那些忙碌的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