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語言規(guī)劃

長期以來，在討論語言規(guī)劃（languageplanning）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們在理論上對于語言規(guī)劃的內容和性質的理解往往見仁見智，造成學術交流的混亂和困難。本文試圖針對這個問題，結合國內外語言規(guī)劃工作的實踐，進行初步的理論探討。

從本質上說，語言學是一門描寫性的科學，而不是一門限定性的學科。在語言學的研究史上，從限定主義（prescriptivism）到描寫主義（descriptivism）是一個根本性的進步。公元前5世紀的古希臘語言學，其基本特征就是限定主義。語言規(guī)劃的基本特征也是限定主義，不過，這種限定主義是對現代語言學描寫主義的一個必要的補充，它不是簡單地重復古希臘的限定主義，而是要在對語言現象描寫的基礎之上來制定語言限定的規(guī)范，因此，語言規(guī)劃不是單純的限定，而是在描寫的基礎上的限定，語言規(guī)劃的限定往往具有前瞻性和預見性。因此，語言規(guī)劃的限定主義絕對不同于古希臘的限定主義，而是對古希臘限定主義的否定之否定。

語言規(guī)劃就是政府或社會團體為了解決在語言交際中出現的問題有計劃有組織地對語言文字進行的各種工作和活動的統(tǒng)稱。它是語言政策的具體體現。

根據對語言規(guī)劃的這種界說，我們認為，語言規(guī)劃具有如下的性質：

第一，社會性　語言規(guī)劃首先應該是政府或社會團體的行為，一般不能是個人的行為。盡管有時私人的或半私人的組織、著名人士、作家、出版商對語言規(guī)劃也能起某些作用，不一定非得要有政府的參與，但政府或社會團體的權力的作用比個人的作用大得多。因此，語言規(guī)劃又叫語言計劃，通常由政府或其中某一個部門來制定，通過這樣的計劃，官方的語言政策可以得到確立或執(zhí)行。語言政策體現了政府或社會團體對語言的根本態(tài)度。這個性質就是語言規(guī)劃的社會性。

第二，權威性　語言規(guī)劃的社會性同時也體現了它的權威性。國內外在語言規(guī)劃中的許多重大決策，往往都有國家領導人親自參與，具有很高的權威性。當然，具有權威性的政府和社會集團不應當濫用權威，不應當用權術來控制學術或者壓制學術，否則可能會適得其反。語言規(guī)劃一旦失去了權威性，就會引起社會上應用語言文字的極大混亂。因此，具有權威性的政府和社會集團對于語言規(guī)劃的問題絕對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慎之又慎，在語言政策的制定方面要保持一定的穩(wěn)定。這就是語言規(guī)劃的權威性。

第三，交際目的性　語言規(guī)劃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在語言交際中出現的問題，促進語言的社會功能的發(fā)揮。語言規(guī)劃的目的是由語言的社會交際功能決定的。離開了交際功能的語言規(guī)劃只不過是紙上談兵；交際功能之外，無所謂語言規(guī)劃。語言規(guī)劃往往容易帶上強烈的民族情緒，如果這種民族情緒影響了語言交際功能的發(fā)揮，就可能導致語言規(guī)劃的失敗。這個性質就是語言規(guī)劃的交際目的性。

第四，長期性　語言規(guī)劃是有計劃有組織地進行的，往往要持續(xù)很長的時間，一般不可能一蹴而就。有的國家的語言規(guī)劃幾經挫折，持續(xù)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初見成效；有的國家的語言規(guī)劃受到政治斗爭的影響，經歷了非常曲折而艱辛的過程；有的國家對于語言規(guī)劃的一些關鍵性決策的認識經過長期的社會實踐逐漸深化，最后才獲得了比較正確的認識。這個性質就是語言規(guī)劃的長期性。

第五，實踐性　語言規(guī)劃的內容是十分龐雜而廣泛的，它除了對語言文字進行一般性的管理之外，還包括語言的選擇、語言的標準化與規(guī)范化、文字的創(chuàng)新、文字的改革等極為廣泛的、多方面的社會實踐活動，而這樣的社會實踐活動已經大大地超出了一般性行政管理工作的范圍，它不僅具有豐富多彩的學術內容，同時還包含了復雜廣泛的各種實踐活動。語言規(guī)劃還往往涉及到多種語言和不同的專業(yè)學科，從事語言規(guī)劃不僅要有廣博的語言知識和專業(yè)知識，而且要有豐富的社會實踐的經驗和行政工作的能力，語言規(guī)劃決不是一種單純的學術性工作，而是涉及到多種學科和多種部門的社會實踐活動。這個性質就是語言規(guī)劃的實踐性。

總而言之，語言規(guī)劃具有社會性、權威性、交際目的性、長期性和實踐性的特點。我們在研究語言規(guī)劃的理論和實踐的時候，不可不注意這些特點。

“語言規(guī)劃”這個名稱是1957年由語言學家威因里希（UreilWeinrich）首先提出的。在語言規(guī)劃這個名稱出現之前，世界上早就進行過語言規(guī)劃了。在我國，遠在秦代就有語言規(guī)劃，秦始皇把形形色色的六國文字統(tǒng)一為小篆，實行“書同文”，這就是人類歷史上一次大規(guī)模的語言規(guī)劃。在歐洲，遠在羅馬帝國時期，實行以拉丁文統(tǒng)治多民族大帝國的“書同文”政策，官吏和軍人掌握了拉丁文，但廣大人民仍然處于文盲的狀態(tài)。經過中世紀的黑暗時代以后，各個民族紛紛獨立。文藝復興時期解放了思想，意大利、法國、西班牙、瑞典都成立過負責語言研究的機構，以保持和維護本民族語言的純潔性，促進語言社會交際功能的發(fā)揮，為以后的工業(yè)化作了文化上的準備。這些也都是早期的語言規(guī)劃。

關于語言規(guī)劃的工作內容，　語言學家諾依斯圖蒲里（J.　V.Neustupny）曾經把它分為“政治法”（politics approach）和“培育法”（cultivation approach）兩個方面。我們認為，諾依斯圖蒲里的這種提法閃爍其詞，含糊不清，晦澀難懂。為了在總體上對語言規(guī)劃的內容進行分類，從實質上掌握語言規(guī)劃的關鍵，我們有必要對諾依斯圖蒲里這種分類進行改進。

在普遍瀏覽國內外有關語言規(guī)劃的文獻的基礎上，我們認為，如果撇開語言文字工作中的各種枝節(jié)問題不談，語言規(guī)劃主要包括如下兩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語言文字的地位規(guī)劃（languagepositional planning）。就是決定某種語言或文字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position，status）。這種規(guī)劃，一般要借助于政治的力量來進行，因此，它相當于語言學家諾依斯圖蒲里的“政治法”。

第二，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language　noumenal　planning　orlanguage—in—self planning）。就是語言文字本體（noumenon，language—in—self）的改造和完善，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語言的規(guī)范化和標準化。在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中，需要保護語言文字本體的純潔和健康，需要對語言文字本體進行精雕細刻的培育，因此，諾依斯圖蒲里把它叫做語言規(guī)劃中的“培育法”。

我們在這里把“語言規(guī)劃”叫做“語言文字規(guī)劃”，多加了“文字”這個詞，是因為在我國通行的漢字是一種非常復雜而重要的文字，在語言規(guī)劃中，必須給以特別的重視。

下面，我們從語言文字的地位規(guī)劃和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兩個方面，進一步對國內外的語言規(guī)劃工作進行研究和考察。

二　語言文字的地位規(guī)劃

語言文字的地位規(guī)劃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內容：決定某種語言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決定某種文字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

1.決定某種語言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文萊、印度、菲律賓、以色列、東非都進行了共同語文的建設，取得了很大的成績。我們以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文萊為例來說明這些國家在這方面的工作。

新加坡于1959年成為英國的自治邦，1963年脫離英國，加入馬來西亞聯(lián)邦，新加坡是一個多語言的地區(qū)，講英語、漢語、馬來語和泰米爾語，但是，馬來西亞聯(lián)邦只能以馬來語為官方語言，不容許新加坡保留其他語言作為官方語言，這樣，新加坡與馬來西亞聯(lián)邦之間在語言問題上發(fā)生了激烈的矛盾，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矛盾，馬來西亞請求新加坡離開聯(lián)邦，新加坡在1969年成為獨立的自治共和國。語言上的矛盾是新加坡不得不離開馬來西亞聯(lián)邦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新加坡，華人占人口的78％，馬來人占15％，印度人占5％。新加坡憲法規(guī)定馬來語、華語（漢語的普通話）、泰米爾語、英語4 種語言為官方語言。馬來語是馬來人的民族共同語，為了尊重歷史，新加坡規(guī)定馬來語為國語，國歌要用馬來語來唱，以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兩國共同的標準馬來語為規(guī)范。華語是方言復雜的新加坡華人的民族共同語，以中國內地的漢語普通話為規(guī)范，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同時，采用中國內地的簡化漢字和漢語拼音方案。泰米爾語是新加坡印度人的民族共同語，泰米爾語的標準遵循斯里蘭卡和印度的原有規(guī)范。英語是新加坡行政、教育和貿易的用語，是新加坡各族人民交際的共同語，以英國BBC廣播公司的發(fā)音為標準音。這樣，新加坡的語文以英語為主，多語并存，有利于發(fā)展經濟和民族團結。英語成為各民族相互交際和吸收外來西方文化和科技的實用語言，而馬來語、華語和泰米爾語則成為各個民族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語言，實行以英語為主流語言的雙語制。1979年9月，新加坡開展以推廣漢語普通話為目的的“華語運動”，要求在五年之內，新加坡的年輕一代華人，除了跟父母談話用漢語方言之外，都使用華語，十年之內，華語要成為公眾語言，與英語并用。受華語運動的啟發(fā)，新加坡的“馬來文化團體中央理事會”也在1982年舉行了“馬來語運動月”，提倡新加坡的馬來人講標準馬來語。語言問題在多民族的新加坡是一個敏感的問題，一方面實行雙語制，一方面也不忽視作為第二語文的民族語文，同時又要防止民族語言運動盲目地發(fā)展成為民族沙文主義。因此，新加坡政府一直把語言規(guī)劃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把語言規(guī)劃看成與新加坡的文化、教育、經濟和政治息息相關的問題。

馬來亞于1957年獨立，1963年聯(lián)合加里曼丹島、新加坡、沙撈越和沙巴成立馬來西亞。1965年8月9日新加坡退出馬來西亞。馬來西亞人口中，馬來族占多數。馬來亞在5世紀以前接受印度文化，字母源出于印度南部。15世紀以后信奉伊斯蘭教，改用變體阿拉伯字母，1456年以后，馬六甲海峽成為海上交通的樞紐，這里的廖內—柔佛（Riau—Johor）方言逐漸成為東南亞商人和旅客的交際語言。1941年日本占領馬來亞，激化了當地的獨立運動，馬來語采用拉丁字母，代替原來的阿拉伯字母。馬來西亞成立之后，1969年把以廖內—柔佛方言為基礎的標準馬來語定名為馬來西亞語，1972年馬來西亞的憲法又將它定為國語，并制定了語文改革計劃，實現拼寫法的標準化和詞匯的標準化。

印度尼西亞原來是一些分散的封建王國，1596年荷蘭入侵，從此開始了長達500多年的荷蘭殖民統(tǒng)治，1942年被日本占領，1945年8月17日宣布獨立，1950年8月成立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印度尼西亞有1億7千多萬人口，是世界上的第五個人口大國，有250多種語言和方言，是一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國家。最大的民族爪哇族占人口的40％，但是爪哇語不是印度尼西亞的全民共同語。作為全民共同語的印度尼西亞語實際上就是馬來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印尼民族意識高漲，1928年的印尼青年大會上，提出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語言”的口號，要求以馬來語代替荷蘭語，作為全國的法定語言。印尼獨立后，與馬來西亞對抗，馬來語的推廣受到阻礙。印度尼西亞的馬來語是一種沒有經過規(guī)范的語言，詞匯和語法都沒有規(guī)范化，缺少現代詞匯和系統(tǒng)的科技術語。 1959年，馬來西亞和印尼兩國商議，決定對馬來語采用拉丁字母拼寫，并采用“馬印拼寫法”（Malindo）為共同的拼寫法，但由于不久兩國關系惡化，直到1972年，兩國關系正?；?，才決定采用以廖內—柔佛方言為基礎的標準馬來語為共同語，共同語可以由各國分別自定名稱，不要求統(tǒng)一名稱，但是，共同語的內容必須是一樣的，兩國又再次修改拼寫法，稱為“改進拼寫法”，由兩國政府正式公布施行。

文萊位于加里曼丹島的北部，1984年獨立，24萬人口中，馬來人占54％，華人占26％，土著居民占20％。1984年1月1日獨立，也采用標準馬來語為官方語言。這樣一來，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新加坡和文萊4個國家，將近兩億人口，便共同采用以廖內—柔佛方言為基礎的標準馬來語為區(qū)域性的國際共同語，他們拋棄了語文民族化的狹隘思想，邁向了語文國際化的道路，這是語言地位規(guī)劃的成果，也是把語言規(guī)劃的基本原理應用于社會語言生活所取得的成績。

在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內，語言的地位規(guī)劃還要注意少數民族語言政策問題，要通過國家的力量制定有關少數民族地區(qū)語言文字的政策、法令、標準等，慎重地處理好少數民族語言和全民共同語的關系。在多民族的國家里，實行民族平等的政策一定要包括語言平等在內。因為語言具有明顯的民族特點，使用同一語言的民族成員都有一種特殊的民族感情，在他們看來，使用本族語言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利，沒有語言平等就意味著沒有民族平等?？陀^而論，語言平等是民族平等的具體體現。

語言的地位規(guī)劃還應該研究世界諸語言的地位問題。一種語言在世界諸語言中的地位，不僅同使用這種語言的人數有關，而且還同使用這種語言的國家和地區(qū)的經濟、文化的發(fā)展水平有關。如果按照使用語言的人數來考慮，使用漢語的人數最多。在這種情況下，漢語的地位是最高的。但是，如果考慮到經濟的因素，英語的地位就比漢語高得多了。英語原是現在德國北部的石勒蘇益格（Schleswig）的“地角人”?。‥ngle）使用的語言，叫做“地角語 ”（Englise，古代拼寫法）。地角人渡過英吉利海峽移居不列顛（Britain），用他們的地角語代替當地的凱爾特語（Celtic），于是，這個地區(qū)稱為“英格蘭”（England），這種語言稱為“英語”（English）。英語在5—6世紀時，用魯納字母（Rune）書寫，魯納文字是一種在藝術性方面能與漢字比美的古典文字。7世紀時，____傳入英格蘭，英語開始拉丁化，15世紀時，英語的語音發(fā)生重大變化，而文字來不及反映這樣的變化，寫法很混亂，這種混亂的寫法流傳下來，成了英語拼寫定形的基礎。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英語成為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帝國（大英帝國）的全民共同語，又成了科技和工業(yè)頭號強國（美國）的全民共同語，今天，英語已經成了事實上的國際共同語。隨著國際互聯(lián)網INTERNET的普及，英語在INTERNET中處于唯我獨尊的地位，英語得到了更為廣泛的傳播，英語的這種國際共同語的地位將會越來越穩(wěn)固。同時INTERNET上出現了以英語為主，多種語言并存的局面。從語言規(guī)劃的角度來說，我們正在進入一個多語言的網絡時代。一個是互聯(lián)網絡，一個是多語言，這是我們這個時代語言規(guī)劃的特色。

與確定某種語言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有關的是瀕危語言的問題。據統(tǒng)計，現在全世界的語言總數大約有6700種，但是，大多數的語言都處于滅種的邊緣，只有不到200種的語言沒有消亡的危險。

語言是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喪失了語言也就是喪失了民族的文化，民族文化需要用民族的語言才能充分地表達出來。如何挽救這些瀕危的語言，是語言地位規(guī)劃應該注意研究的問題。

2.決定某種文字在社會交際中的地位

國際范圍內的拉丁化浪潮實際上也就是進行文字地位的規(guī)劃。

從羅馬時代開始，歐洲的文字就掀起了拉丁化浪潮，拉丁字母成為羅曼語族的文字，意大利語、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羅馬尼亞語都采用了拉丁字母。接著，拉丁字母代替了原來的魯納字母（Rune），成了日耳曼語族的文字，英文在 5—6世紀是使用魯納字母的，后來改用拉丁字母，德語、荷蘭語、盧森堡語、丹麥語、挪威語、瑞典語、冰島語都采用了拉丁字母。拉丁字母向歐洲東部傳播，同斯拉夫字母爭地盤，波蘭語、捷克語、斯洛伐克語、南斯拉夫的克羅地亞語都采用了拉丁字母。此外，阿爾巴尼亞語、立陶宛語、拉脫維亞語、愛爾蘭語、芬蘭語、匈牙利語、愛沙尼亞語都采用拉丁字母。地中海島國馬耳他，講阿拉伯語，也采用拉丁字母。

隨著新大陸的發(fā)現，拉丁字母傳到美洲。整個美洲都采用了拉丁字母，南美洲和中美洲全盤拉丁化，他們不僅采用宗主國的拉丁化文字作為官方文字，連本土的語言（如巴拉圭的瓜拉尼語、秘魯的凱楚亞語）也使用了拉丁字母。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拉丁化浪潮席卷到大洋洲，使整個大洋洲都拉丁化了。除了澳大利亞和新西蘭之外，太平洋中的許多新獨立的國家都掀起了拉丁化浪潮。夏威夷成了美國的一個州，采用英語為官方語言，夏威夷語逐漸衰落，僅用于地名和旅游用語之中，這些殘留的夏威夷語全部采用拉丁字母來拼寫。新獨立的斐濟、所羅門群島、瓦努阿圖、馬紹爾群島、基里巴提、密克羅尼西亞聯(lián)邦、貝勞、西薩摩亞、湯加、瑙魯都采用英語作為官方語言，本民族的語言也都采用拉丁字母。整個大洋洲也都拉丁化了。

非洲撒哈拉大沙漠以北的阿拉伯國家采用阿拉伯字母，南面除了埃塞俄比亞采用傳統(tǒng)的民族字母之外，都使用拉丁字母?？梢哉f，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非洲也拉丁化了。索馬里信奉伊斯蘭教，獨立后創(chuàng)造新文字，在阿拉伯字母和拉丁字母之間進行了困難的抉擇，最后毅然放棄阿拉伯字母而采用拉丁字母。這是繼土耳其之后，又一個伊斯蘭教國家采用拉丁字母。坦桑尼亞和肯尼亞采用斯瓦希里語為兩國共同的官方語言，斯瓦希里語早年采用阿拉伯字母，現在也改為采用拉丁字母。通用于尼日利亞和尼日爾的豪薩語，16世紀采用阿拉伯字母，20世紀初也改用拉丁字母。南非共和國除了使用英語之外，還使用阿非利堪斯語作為官方語言，也采用拉丁字母。此外，盧旺達、布隆迪、萊索托、斯威斯蘭、馬達加斯加等國的本土語言，不僅成為了法定的語言，而且也都采用了拉丁字母。

亞洲西部使用阿拉伯字母，南部使用印度字母，東部使用漢字。拉丁化浪潮席卷了亞洲。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作為伊斯蘭國家的土耳其，原來一直使用阿拉伯字母，由于土耳其語的輔音少元音多，而阿拉伯字母原則上都是輔音字母，只有三個加在輔音上的元音符號，用阿拉伯字母來拼寫土耳其語，容易產生歧義，這種不合理的情況延續(xù)了700年，阻礙了土耳其文化的發(fā)展。1922年土耳其廢除蘇丹制度，1923年建立土耳其共和國，在1924年宣布放棄阿拉伯字母，采用拉丁字母，1928年公布了新的拉丁字母表，并決定從1928年秋季開始正式采用拉丁字母，從1929年1月1日開始，凡是土耳其語編著的書籍一律用拉丁字母印刷出版，教學上一律禁止使用以阿拉伯字母印刷的書籍。土耳其是橫跨歐亞兩洲的國家，土耳其改用國際化的拉丁字母，在東方國家文化和西方國家文化之間首先筑起了一座拉丁字母的橋梁，促進了東西方之間的文化交流。后來許多國家的拉丁化運動，都是以土耳其為榜樣的，影響極為深遠。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沖破了印度字母和阿拉伯字母的傳統(tǒng)，采用拉丁化的民族文字。印度尼西亞在5—6世紀接受印度文化，采用梵文字母，13世紀信奉伊斯蘭教，改用阿拉伯字母，17世紀以后淪為荷蘭的殖民地，以荷蘭語為官方語言，采用拉丁字母，在民間用拉丁字母書寫各種本土語言，后來與馬來西亞、新加坡、文萊共同以標準馬來語為官方語言，采用拉丁字母。馬來西亞很多人信奉伊斯蘭教，習慣用阿拉伯字母，在拉丁化浪潮沖擊下，改用拉丁字母。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雖然都以標準馬來語為官方語言，都采用拉丁字母，但是，拼寫法各有差異，印度尼西亞的拼寫法受荷蘭語影響，馬來西亞的拼寫法受英語的影響，不利于彼此的交流，1972年統(tǒng)一了拼寫法。菲律賓有多種語言，其中有的語言在18世紀前采用起源于印度的變形字母，后來有的地方改用阿拉伯字母，采用以他加祿語為基礎的菲律賓語為國語之后，也實現了拉丁化，菲律賓是雙語制國家，還使用英語為官方語言。

越南原是使用漢字的國家，另外還使用根據漢字仿造的漢字型文字“字喃”，漢字是正式的文字。1651年，法國神甫羅德（Alexandrede Rhodes）設計了拉丁化的越南拼音文字，代替漢字和字喃。起初，這種拼音文字只在教會使用，1885年法國在南方積極推行這種拼音文字，使它成為輔助行政和教育的文字，后來擴大傳播到越南全國。1945年越南獨立，稱這種采用拉丁字母的拼音文字為“國語字”，作為國家正式文字，廢除漢字，實現了拉丁化。

我國是漢字的發(fā)源地，1958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一致通過了拉丁化的《漢語拼音方案》，秋季開始在全國小學教學，小學生入學，先學漢語拼音字母，然后用拼音字母幫助學漢字，漢語拼音方案在推廣普通話、基礎漢語教學和對外漢語教學方面，成為方便的學習工具。50年代以來，我國制定的少數民族拉丁化文字共13種，其中，苗文3種（黔東、湘西南、川黔滇），載瓦文、布依文、哈尼文、侗文、土文、壯文、傈僳文、白文、黎文、納西文各一種。另外，拉祜文、佤文、滇東北苗文三種原有的拉丁文字得到了改進，景頗文是一種原有的拉丁化文字，繼續(xù)得到使用，這樣一來，如果不包括1994年新制定的羌文，共有17種拉丁化文字。

現在，全世界拉丁字母已經在120個國家成為正式的文字，不用拉丁字母為正式文字的國家也有拉丁字母的拼寫法，作為輔助文字或拼音符號。中國的漢語拼音方案在1982年成為了漢語羅馬字的國際標準（標準號：ISO7089），國際標準化組織ISO正在制定各種非拉丁文字的羅馬字轉寫標準。

國際拉丁化的浪潮席卷了全世界，這是國際語言文字生活中引人注目的大事。

當然，國際拉丁化浪潮也有受到阻礙的時候。前蘇聯(lián)在十月革命之后，也就是20世紀20年代到30年代之間，曾經以中亞的突厥民族為主，掀起拉丁化的浪潮，阿塞拜疆率先于1923年實行了拉丁化，接著，前蘇聯(lián)的各種突厥文字以及其他使用阿拉伯字母的文字都紛紛改用拉丁字母，創(chuàng)制了30多種少數民族拉丁化文字。中國在蘇聯(lián)的華僑也制定了拉丁化的中文。這個聲勢浩大的拉丁化運動得到了列寧的支持，后來斯大林反對拉丁化，主張?zhí)K聯(lián)所有要求改造和創(chuàng)造文字的民族，都必須采用俄文字母，字母不足可以補造新字母。根據他的命令，前蘇聯(lián)所有已經制定的拉丁化民族文字，都一律改用俄文字母。俄文字母是地區(qū)性的字母，拉丁字母是國際化的字母，采用俄文字母，不便于在國際上進行文化和經濟交流，特別在信息網絡時代，在網絡上不用拉丁字母幾乎寸步難行，因此，在蘇聯(lián)解體之后，這些國家又醞釀重新改用拉丁字母。

蒙古于1921年獨立。1940年，在蒙古人民革命黨的第10次代表大會上，決定采用新文字，并成立了以黨中央澤登巴爾為首的新文字中央委員會負責新文字的工作。新文字中央委員會在采用拉丁字母還是采用俄文字母作為新文字的問題上，進行了反復的研究，最后決定采用俄文字母來改革自己的舊文字。在俄文字母表的基礎上，增加兩個新字母，共35個新字母。1941年5月部長會議和黨中央聯(lián)席會議通過了這35個蒙古新文字字母，1941年11月又通過了新文字的正詞法，從1943年開始，全國范圍內都采用了新文字。現在蒙古境內的主要出版物，都用新文字出版，學校的課程也以新文字講授。在世界范圍內的拉丁化浪潮中，蒙古人民共和國沒有被卷入這個浪潮。這是蒙古人民共和國根據自己的國情在文字改革上作出的決策，也是世界文字地位規(guī)劃工作中的一個值得注意的方面。

朝鮮也進行了文字改革運動。朝鮮早在公元1世紀時就接受漢字文化，早期的歷史書都是用漢語的文言文寫的，后來創(chuàng)造“吏讀”，用漢字來書寫朝鮮語，盡管使用吏讀，正式文字仍然是漢語的文言文。朝鮮在李英宗8年（1443年）時制定了《訓民正音》的拼音字母方案，共28個字母，這套字母的形式是按照發(fā)音器官的形狀造成的，字母的排列也是按照發(fā)音的原理，先輔音后元音，輔音字母的順序，先不吐氣輔音后吐氣輔音，元音字母的順序，先單純元音，后復合元音。字母近似漢字的筆畫，疊成漢字的方塊形式，這種形式的文字是一種內部音素化的拼音音節(jié)方塊字，叫做“諺文”。諺文字母雖然少，但是音節(jié)組合很多，文獻中出現過的音節(jié)組合字達4951個，仍然是一個大字符集。《訓民正音》于1446年李世宗時刊印，《訓民正音》上說：“國之語音，異乎中國，與文字不相流通。故愚民有所欲言而終不得伸其情者多矣。新制二十八字，欲使人人易習，便于日用?！彼^“諺文”，就是通俗文字的意思。諺文后來在李朝燕山君時曾一度停止，1894年，朝鮮政府宣布《訓民正音》可以作為公用文字，此后漢字和諺文一直混合使用。1948年，朝鮮開始廢除漢字諺文混合體，在供給一般人閱讀的各種報紙、雜志、書籍、公文中完全停止使用漢字，改而使用“諺文”。現在，諺文已經用于朝鮮國家事務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韓國繼續(xù)使用漢字諺文混合體，可是減少了漢字的數目，文學作品也全用諺文。韓國教育部1972年公布1800個漢字，要求中小學生掌握。朝鮮的文字改革走的是一條民族形式拼音文字的道路。

三　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

語言文字的地位規(guī)劃，指的是某一國家或地區(qū)中，某種語言或文字與其他的語言或文字在地位上的關系；而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則指在某一語言或文字內部其自身的普及推廣以及標準化和規(guī)范化的問題，這是語言文字本體內部的關系問題。

語言文字的本體規(guī)劃主要包括三方面的內容：1）共同語的推廣和規(guī)范化；2）文字規(guī)范和標準的制定；3）科學技術術語的標準化。

1.共同語的推廣和規(guī)范化

推廣共同語是語言文字本體規(guī)劃最重要的工作。共同語的范圍有大小的不同。有民族共同語，有全國共同語（或全民共同語），有區(qū)域性的國際共同語，有世界性的國際共同語。

在農業(yè)化的時期，農民基本上不外出活動，與外界交往很少，安土重遷，共同語的用處不大。當時農業(yè)的知識也比較簡單，可以口頭傳授，不一定用文字說明，需要文字和共同語的只有官吏和商人。到了工業(yè)化時期，生產的知識復雜了，口頭傳授不夠了，人民需要學習文字，需要學習基礎知識和專業(yè)知識，工人和商人大量增加，他們流動頻繁，需要共同語來進行交際。在歐洲的羅馬帝國時代，實行以拉丁文統(tǒng)治多數民族大帝國的“書同文”政策。

工業(yè)革命以后，西歐國家和北美都把普及教育和推廣共同語作為國家文化建設的基礎性工作，十分重視。西歐和北美較早地形成并且普及了標準的共同語。共同語是現代教育的血液，共同語的普及推動了教育的進步，而教育的進步則推動了西歐和北美國家的現代化。

日本的民族主要為大和民族，北海道還有阿伊努族人，通用日語。除琉球群島之外，本土日語分為關東方言和關西方言兩種，關西方言又可分出一個九州方言。這些方言，除鹿兒島差別較大之外，不同方言區(qū)的人都能相互聽懂。這種情況，十分有利于日本國語的推廣。日本的國語，原來以京都話為正宗，日本遷都東京以后，改為以東京話為國語的標準。日本在明治維新（1868年）以后，只用20年的時間就普及了以東京話為標準的國語，做到了一切學校講國語，一切公共場所講國語。日本迅速普及國語，主要依靠兩項措施：第一，日本十分重視教育，從小學到大學都以國語為教學語言。第二，日文是漢字和假名混合的文字，假名是拼音的音節(jié)文字，讀音很容易標準化，漢字的讀音在字形上表現得十分模糊，不利于讀音的標準化，日本實行在全部漢字旁邊都注上假名的辦法，在普及國語的時期，小學課本、報紙、雜志和所有的日文書籍上的漢字，都注上假名。這種給漢字用假名注音的辦法促進了漢字讀音的標準化，當然也就促進了國語的普及。全部注音的辦法一直實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戰(zhàn)后漢字數量大大減少，國語已經普及，只在生僻的漢字旁邊注音。充分利用注音，是日本能迅速普及國語的另一個原因。語言規(guī)劃一般要持續(xù)很長的時間，日本用20年時間普及國語，其經驗值得我們借鑒。清末中國的學部尚書問日本的文部省大臣，如何才能辦好新教育，日本的文部省大臣回答“推行國語”。國語也就是共同語。在亞洲，日本首先認識到：共同語是教育的前提，而教育則是建國的前提。這樣的認識是非?？少F的。

我國自清末以來，就開展了國語運動。1903年，清末奏定的《學堂章程》中的《學務綱要》第24條明文規(guī)定：“自師范以及高等小學堂，均于國文一科內，附入官話一門?！边@里的“官話”也就是國語。辛亥革命之后，1911年通過了《統(tǒng)一國語辦法案》，1917年成立了國語委員會，1919年成立了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五四運動以后，國語運動進入推行期，修訂注音字母，制定國語羅馬字拼音法式，調整國音標準，推動學校的國語教育，培訓國語師資，出版國語的書刊。

但究竟什么是國語，其內涵一直不十分明確。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對國語作了明確的界說，改稱普通話。

普通話也就是漢民族共同語，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典范的現代白話文著作為語法規(guī)范。有了這樣明確的標準，推廣普通話就不至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1956年，國務院發(fā)出了《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成立了普通話推廣工作委員會。1957年11月發(fā)表了《漢語拼音方案》，1958 年2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批準了這個方案，這對于普通話的教學是一個很大的推動。1978年8月教育部發(fā)出了《關于加強學校普通話和漢語拼音教學的通知》。為了培訓推廣普通話的工作人員，1979年的2月和10月，教育部、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和語言研究所舉辦兩期普通話研究班，培訓學員80多人。1978年年底至1979年夏天，先后有湖北、河南、安徽、內蒙、江蘇、吉林、湖南、廣東、福建、青海、黑龍江舉辦了普通話教學成績觀摩會。1979年8月，教育部、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共青團中央聯(lián)合在北京召開了第五次全國普通話教學成績觀摩會，在全國范圍內，又掀起了一個新的推廣普通話的高潮。經過40年的努力，推廣普通話的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在新加坡的華人社會和香港，也掀起了學習普通話的熱潮。

全民共同語的規(guī)范化是語言文字本體規(guī)劃的重要方面。地方方言也有規(guī)范化的問題，但是，全民共同語的規(guī)范化比方言的規(guī)范化影響面更大。我們這里主要討論全民共同語的規(guī)范化問題。全民共同語的規(guī)范化既是一項群眾性很強的社會實踐活動，又是一項學術性很強的理論研究工作。

新中國成立以后，由于革命和建設事業(yè)的迅速發(fā)展，人們之間的思想交流的需要顯得十分突出，由于歷史原因形成了漢語方言的紛雜，漢語的書面語也相當混亂，因此，我國政府及時地把包括推廣普通話在內的語言規(guī)范化工作當做嚴肅的政治任務提到議事日程上來。其實，在解放前數十年間，我國的有識之士也看出了語言規(guī)范化的重要性，他們奔走呼吁，發(fā)起旨在建立和推廣民族共同語、改進語文工具、提高語文教學效果的語文運動，但是，由于政令不一、戰(zhàn)亂頻繁，學術研究力量微薄，這個語文運動沒有發(fā)展成為全民的運動。新中國成立之后，人民政府敏銳地認識到語言規(guī)范化的重要性，1951年6月6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正確地使用祖國的語言，為語言的純潔和健康而斗爭！》的社論，同時，該報逐日連載呂叔湘、朱德熙合寫的《語法修辭講話》。在《人民日報》的社論和《講話》的推動之下，全國掀起了學習語文的高潮，現代漢語規(guī)范化成為一項全社會的事業(yè)全面地開展起來?！吨v話》發(fā)表的目的之一，就是“糾正語言文字中的缺點”，指出“哪些格式是正確的，哪些格式是不正確的，某一格式怎樣用是好的，怎樣用是不好的 ”?？梢钥闯?，社論和《講話》的目的就是要進行語言規(guī)范，它奠定了以書面語為主要對象，以“匡謬正俗”為主要方法的語言規(guī)范模式。這樣的模式，對于糾正寫作中的錯誤，對于澄清當時普遍存在的語文混亂，起了很大的作用。不過，這樣的模式在局部問題上雖然收效較快，但是卻難于貫徹和持久。之所以難于貫徹，是因為“匡謬正俗”的根據，即規(guī)范的標準，常常引起爭論，語言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而規(guī)范的標準只能反映過去的既定事實，卡得太死，就會阻礙語言的發(fā)展。

語言的規(guī)范化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我們要從動態(tài)的觀點出發(fā)來看待語言的規(guī)范，而不是單純的“匡謬正俗”。這是因為語言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它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發(fā)展，無時無刻不在運動變化之中，從來沒有靜止的時候。社會的每個地區(qū)、每個集團，甚至每個人，使用語言都不會是一模一樣的，都會產生大大小小的變異。我們不能把語言規(guī)范看成是僵死的、凝固的、靜止的系統(tǒng)，把它們作為條條框框到處去套活生生的語言。實際情況是語言的變異不斷沖擊著現存的規(guī)范，在它的沖擊之下，大部分原有的規(guī)范總是保存著，否則，人們就無法彼此交流思想，可是一部分舊的規(guī)范被突破了，更多的新規(guī)范出現了，語言也就因之而向前發(fā)展了。當然，變異雖然本質上是一種推動語言前進的力量，但是具體分析起來，有的變異是積極因素，有的變異是消極因素，還有的變異純屬語言錯誤。我們只應肯定積極的變異，而指出消極的變異，對那些語言使用中出現的錯誤則必須予以糾正。

語言規(guī)范既然本質上是約定俗成的，那么不管它是自發(fā)的或是自覺的，它既有絕對的一面，又有相對的一面。這是因為語言作為全民交流思想的工具，雖然需要有明確的、有時甚至帶有某種強制性的統(tǒng)一標準，讓大家自覺或不自覺地共同遵守，這時它是絕對的；但是從根本上說，語言作為交流思想的工具，只要人們能用它彼此進行交際，就能夠完成協(xié)調彼此思想、行為的任務。

這樣約定俗成地形成的規(guī)范一般就應該予以承認，不能過于拘泥，把規(guī)范看得太絕對了（當然，在判定是否合乎規(guī)范時，還應該考慮一系列的主、客觀社會因素）。語言的使用標準不像紅綠信號燈、旗語、軍號、信號彈那樣簡單而絕對，易于掌握，它往往需要考慮并協(xié)調各種因素甚至彼此對立矛盾的因素，需要相當的靈活性?？傊?，語言規(guī)范化工作主要是對語言的變化加以恰當的分析和選擇，對語言的發(fā)展加以合理的承認和闡述，同時排除那些不健康甚至錯誤的東西。這樣的認識顯然比簡單地提出“純潔語言”的口號深入了一步。這些情況說明，語言的規(guī)范化工作必須有系統(tǒng)而堅實的語言規(guī)范化的理論來指導，必須認真地研究語言規(guī)范化的理論。

80年代以來，我國在語言規(guī)范化的理論研究方面取得了長足的進展。

有的學者提出了語言中存在著許多中介物，在規(guī)范方面提出規(guī)范“度”的理論，以區(qū)分病句和不規(guī)范的用法。

有的學者認為語言是動態(tài)的，動態(tài)是語言的本質，提出語言是亞穩(wěn)態(tài)體，提出語言的動態(tài)性理論、語言是開放的梯形理論、律動說、脈動說，指出了語言中有序與無序的相對性；還提出了語言變化的慣性和時間差理論，指出語言規(guī)范化工作要適度超前，要善于抓住機遇。

有的學者提出語言的層次性理論，指出在推廣普通話中存在層次的問題，在普通話水平測試中，提出了三級六等的不同層次，在普通話規(guī)范的程度上不作強求一律的要求。

有的學者提出了語言的潛、顯理論，認為潛、顯是語言運動的原因和方式，所謂“顯語言”就是我們看到的一切行為經驗事實的語言現象的總和，而所謂“潛語言”，就是還沒有被我們說過、聽過，但是隨時可能破門而出的語言現象；潛語言的存在是語言具有開放性和生成性的根本原因。因此，他們主張，在語言規(guī)范化工作中，語言學工作者不要以“語言警察”的身份自居，不要以語言規(guī)范的衛(wèi)道士的形象出現，來維護陳舊的、缺乏新鮮活力的語言規(guī)則；“規(guī)范就是服務”，做語言規(guī)范化工作的人應該一邊做學生，一邊做先生，不要本末倒置，為了合乎某種所謂的“規(guī)范”而妨礙語言本身的發(fā)展，妨礙人們的交際、思維和認知。

有的學者通過探索語言變異形式中合理性因素的有無來判斷和評價語言運用中的正確和錯誤，以便修正和淘汰錯誤，確立新的規(guī)范形式。

這些理論和觀點的研究，使我們對于語言規(guī)范化的理解就更為深刻了，這是我國應用語言學工作者對于語言規(guī)范化基本理論的新貢獻。其中的許多理論，是在長期實踐工作的基礎之上，加以提煉升華而提出來的，是經得起實踐的考驗的。

2.文字規(guī)范和標準的制定

正詞法標準的制定是文字規(guī)范和標準制定的主要內容。任何拼音文字都應該有自己的正詞法。英語、法語、德語等采用拉丁字母作為拼音文字的語言，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發(fā)展出適合于本語言特點的正詞法（orthography）。

英語正詞法的形成經過了很長的歷程。英語分古代英語（公元700年—1100年）、中古英語（公元1100年—1500年）和近代英語（公元 1500年至今）。公元9世紀丹麥人入侵英國，至11世紀初，丹麥人實際上統(tǒng)治了英國，丹麥語和英語同屬日耳曼語族，加速了古英語的簡化過程。

1066年法國人入侵之后，英國實際上存在著3種語言：法語是官方語言，拉丁語是宗教語言，英語是社會下層使用的語言。后來由于政治上的歷史變動，英語逐漸成為官方語言，在這個過程中，吸收了大量的法語詞，公元1250年—1400年的150年內，約有10000個法語詞進入了英語，75％至今還在使用。

由于____會的影響，拉丁語詞匯也大量進入英語，使得英語的同義詞大量增加。例如，同是表示“問”的3個詞，ask來自古英語，inquire來自法語，interrogation來自拉丁語。文藝復興時期對古希臘、羅馬文化的研究，使大量的拉丁語、希臘語詞匯涌入英語。例如，arithmetic（算術），grammar（語法），logic（邏輯）來自希臘語，arbitrator（仲裁人），executer（執(zhí)行者），item（條款）來自拉丁語。這些情況，使得在現代英語中，借詞占了80％的比重，這些來自不同語言的大量借詞，減少了同形詞和同音詞產生的機會。大量吸收外來詞——這是英語正詞法得以形成和鞏固的一個重要因素。

英語正詞法中比較嚴重的問題是如何解決英語的書面拼寫形式和讀音之間的矛盾問題。由于文藝復興時期印刷術的推廣和教育的普及，英語的書面拼寫形式逐漸統(tǒng)一，形成了規(guī)范的形式，而這些規(guī)范的形式又通過印刷的方式進一步固定下來。與此同時，英語的語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使得規(guī)范的書面形式與實際的發(fā)音之間出現了很大的矛盾。在英語正詞法中，基本上保持歷史上原來的詞形，從而減少了同形詞和同音詞產生的可能性。

18世紀開始，英國強調語言的規(guī)范化，要求語言準確有力。1755年，約翰遜（Samuel Johnson）編寫了第一部英語詞典，把英語詞的拼寫形式固定了下來。這樣，英語的正詞法就能夠以詞典作為規(guī)范的根據。

尊重歷史，保留詞形的原有形式，這是英語正詞法得以形成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書面拼寫形式與實際的發(fā)音不一致，當然也會給英語的學習和使用帶來一些困難，為了統(tǒng)一讀音，英國從維多利亞時代就開始推行標準語，著名語音學家瓊斯（Daniel Jones）編寫的《英語發(fā)音詞典》（EnglishPronunciationDictionary）成了人們必須遵守的發(fā)音規(guī)范。

我們可以看到，英語的正詞法主要是遵從歷史原則，同時也適當考慮語音原則。

法語屬羅曼語族，它的祖先是拉丁語。拉丁語的使用早在羅馬帝國時代就一分為二了：書面的拉丁語古文有嚴格的語法規(guī)則，專為貴族和僧侶使用，口頭拉丁語俗體是人民大眾使用的活語言，又稱民間拉丁語。民間拉丁語隨著羅馬帝國版圖的擴大，由軍隊和商人傳到了法國南部的高盧人那里，并逐漸取代了高盧語，同時又受了高盧語的影響。公元7—8世紀，原來的民間拉丁語變成了一種新的語言——古代法語。

12世紀末，以巴黎為中心的方言逐漸成為法國的全民語言，17世紀以來，由于發(fā)展商品經濟的需要，法國一直十分注意語言文字的標準化和規(guī)范化，主張清除法語中的不純潔成分。

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法語的語音有了很大的變化，而書面的拼音形式卻已經基本固定下來，語音的演變并沒有反映在書面的形式上，因此，法語與英語一樣，也存在著書面的拼寫形式與實際讀音之間的巨大差異。這一方面固然給學習法語帶來了一定的困難，但另一方面卻為區(qū)分同形詞和同音詞提供了有力的手段。

為了解決書面拼寫法和實際讀音的矛盾，法語的正詞法提出了許多行之有效的規(guī)則。

例如，法語詞末的輔音－ds，－s，－x等，大多數是古音在書面形式上的遺跡，在現代的口語中已不發(fā)音。利用這些形式不同而實際上已經不發(fā)音的詞末輔音，就可以區(qū)分同形詞和同音詞。poids（重量），pois（豌豆），poix（松香），發(fā)音都是［pwa］，是同音詞，由于詞末輔音－ds，－s，－x不發(fā)音，利用這些形式各不相同的詞末輔音，就可以把這3個同音詞在書面形式上區(qū)別開來。

可見，法語正詞法主要是遵從歷史原則，并把這個原則作為區(qū)別同音詞的重要手段。

德國人在使用拉丁字母之前，是使用魯納字母（Rune）的。這種字母的形式很像拉丁字母和希臘字母，是一種藝術性很強的拼音文字。德國人在接受了____之后，就放棄了藝術性很強的魯納字母而改用簡明的拉丁字母。公元2世紀，拉丁字母的地位在德國進一步鞏固。

到了公元7世紀，拉丁字母成了西歐各國大部分民族文字的基礎。但是，德國早先使用的拉丁字母是歌德體的字母，與西歐各國并不完全一樣。在使用拉丁字母來拼寫德語的過程中，德語的正詞法逐漸形成。例如，在中古高地德語時期，元音的變音（Umlaut）用a、o、u后加e來表示，分別寫為ae、oe、 ue，后來才采用在a、o、u的上邊加兩個圓點的辦法來表示變音。

德語正詞法主要根據下列原則：

1）語音原則：這個原則要求詞中字母的發(fā)音應與該字母的表音一致。例如，p、t、k、f等字母在詞中的任何位置或與任何字母相結合，均依次讀為［p］、［t］、［k］、［f］。這個正詞法原則還要求單詞的發(fā)音與其拼寫法盡量保持一致。例如，kalt（冷）讀為［kalt］，oft（經常）讀為［oft］等等。在德語中，70％—80％的詞和字母是符合語音原則的。

2）形態(tài)原則：這個原則要求，詞根和詞干的寫法在由它們派生出來的詞中保持不變。也就是說，在合成詞中，在名詞的變格形式中，在動詞的變位形式中，在形容詞的比較級和最高級形式中，盡量保持詞根和詞干的原有形式，必要時采用變音（Umlaut）。

3）識別原則：這個原則要求把聲音相同而意義不同的幾個詞在寫法上加以區(qū)別，以便在書面形式上區(qū)分同音詞。例如，Lid（眼皮）與Lied（歌曲）都讀為［lid］，根據識別原則，把Lied中的［i］寫為ie。

4）歷史原則：這個原則要求保持歷史上的某些傳統(tǒng)寫法。例如，ziehen（拉）一詞中的字母h是沒有什么作用的，因為詞根里i的長音已經寫為 ie，完全沒有必要再加上一個h來表示長音，但由于這個h在歷史上曾經表示過一種特殊的而現在已經不復存在的輔音，根據歷史原則，可以把這個h保留在 ziehen的詞形中。

在這4條原則中，“語音原則”是德語正詞法的最基本的原則，這個原則使得德語的書面形式比英語和法語易讀，易寫，易記。

然而，德語有19個元音，23個輔音，共42個音位（phoneme），而拉丁字母只有26個，這就不可能處處都遵循語音原則。為了彌補字母之不足，同一個字母可以表示不同的音位，同一個音位可以表示不同的字母，也可以采用字母組合來表示一些單字母不能表示的音位。為了補充語音原則的不足，德語正詞法還規(guī)定了如下的字母拼寫規(guī)則：1）同一個音位可以用不同的字母或字母組合來表示。2）同一個字母可以表示兩個音位的組合。3）用不同的字母組合方式表示長元音，并使之成為區(qū)別同音詞的手段。

由此可以看到，德語正詞法十分注意語音原則，但也考慮到了形態(tài)原則，識別原則和歷史原則，以區(qū)別同音詞，減少拼音文字使用中的同形現象。

1958年2月11日，我國正式公布了《漢語拼音方案》，用拉丁字母來拼寫漢語，這就出現了漢語拼音的正詞法問題。

漢字一連串寫下來，既不分詞又不連寫，只有“字”的書寫單位，沒有“詞”的書寫單位。漢語普通話中的詞有單音節(jié)的，有多音節(jié)的，多數是雙音節(jié)的。用漢語拼音來拼寫普通話時，應該分詞連寫，也就是以“詞”作為書寫單位，使得語言中的表義單位能夠在書面形式上反映出來。這是拼音書寫形式與漢字書寫形式的根本區(qū)別。比如，“中華人民共和國”不是寫成zhōng huá rén mín gong hé guó，也不是寫成zhōnghuárénmíngònghéguó，而是寫成Zhōnghuá Rénmín Gònghéguó。再如“出租汽車”，不是寫成chū zū qì chē，也不是寫成chūzūqìchē，而是寫成chūzū qìchē。

這樣的寫法反映了詞語的實際結構，閱讀起來比全分或全連都來得清楚?？梢?，漢語拼音正詞法就是以詞為單位來正確地書寫漢語普通話的拼寫法。

1984年10月，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發(fā)表了《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guī)則（試用稿）》。1988年7月1日，國家教育委員會、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發(fā)出《關于公布〈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guī)則（試用稿）〉的聯(lián)合通知》。1996年1月22日，國家技術監(jiān)督局發(fā)布《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guī)則》，把它當作國家標準。這樣一來，漢語拼音正詞法的規(guī)范便基本確定下來了。

如果今后漢字文本也要標志詞的界限，那么，漢字的文本也有正詞法的問題。這樣的問題，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將會越來越迫切。因為在計算機網絡上，要進行大量文本的檢索，如果漢語的書面語沒有詞的界限，檢索的效率是很低的。這個問題遲早會被提到日程上來。

日本使用漢字，并且較早地注意到了漢字的規(guī)范化和標準化問題。日語中漢字的讀音分為“音讀”和“訓讀”兩種?！耙糇x”是按照漢語的字音來讀，“訓讀 ”是按照日語的字義來讀，一個日文漢字的讀音可以多到幾十種。為了解決讀音的困難，日語中創(chuàng)造了“假名”。假名起初站在文字之外，后來進入文字之中，日文書面語成了漢字和假名的混合體。假名先書寫虛詞，后來擴大到書寫實詞，書面語中漢字在逐漸減少。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日本為了加快減少漢字數目的步伐，于 1946年公布了《當用漢字表》，共1850個漢字，出版物中用的漢字以此為準，此外均用假名代替。1981年重新公布《常用漢字表》，漢字增加到 1945個，除法令和公文必須遵守這個字表之外，其他不作硬性規(guī)定。減少漢字初見成效。日本還簡化漢字，1946年的《當用漢字表》中不少簡化漢字，1981年的《常用漢字表》中，有簡化字225個，占字表總數的12％。日本整理漢字，以減少字數為主，不以簡化筆畫為主，在常用漢字中進行簡化，牽動的面比較小，收效卻比較大。除了《常用漢字表》之外，還規(guī)定人名用字166個，取名以常用漢字1945個和人名用字166個為限，不得超過。

日本的假名有平假名和片假名兩種。在使用中，假名的字形逐漸規(guī)范，兩種假名也各有分工，平假名趨于通用化，片假名趨于專用化，科學技術術語、外國的人名地名，都用片假名書寫。

日本的羅馬字運動開始于明治維新前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文部省于1947年發(fā)表《羅馬字教育指針》，規(guī)定國民學校羅馬字教育實施要項。羅馬字正在逐漸成為與傳統(tǒng)日文并用的一種輔助文字。日本羅馬字有“黑奔式”和“訓令式”兩種，黑奔式是美國人黑奔（J.　C.Hepburn，1815— 1911）提出的，訓令式是日本人根據日語特點自己設計的。兩種拼寫法各有千秋，造成社會上羅馬字拼寫法的混亂。日本已經把“訓令式”提交國際標準化組織文獻標準化技術委員會（TC47），希望它成為用拉丁字母書寫日語的國際標準。在日本文字的計算機處理中，日本采用“假名—漢字轉換”的方法，制成了日文文字處理機，成功地解決了日文輸入計算機的問題。我國語言學老前輩周有光教授把日本在文字規(guī)范方面的經驗總結為十六個字：“言文一致，東西并用，新不廢舊，多軌前進。”日本的經驗值得我們學習。

在我國，漢字的使用年代久遠、地域廣闊，存在著極為嚴重的同字異形現象，造成學習和閱讀的沉重負擔，非常需要進行規(guī)范化。1955年12月，文化部和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公布了《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共列出異體字810組，含1865個漢字，經過整理后廢除了1055個字。1965年1月，文化部和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發(fā)出《關于統(tǒng)一漢字鉛字字形的聯(lián)合通知》，推行經過整理編定的《印刷通用漢字字形表》，共6195個漢字。

由于漢字字數龐大，筆畫繁多，難學難記難認，是掃除文盲和普及教育的嚴重障礙，必須進行改革。為此，國務院在1965年1月公布了《漢字簡化方案》，開始全面推行簡化字。1964年，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編印發(fā)行了《簡化字總表》，共收2236個簡化字，簡化了1264個繁體字，經過這樣的整理和簡化，基本上確定了現代漢字的字形規(guī)范。

在信息時代，與計算機技術有關的漢字的規(guī)范化和標準化日益重要，漢字的信息處理成為中文信息處理的關鍵性問題，引起了廣泛的注意。

我國為了解決給沒有文字和原有文字不完備的少數民族創(chuàng)制、改革和選擇文字的問題，50年代組織700多人參加的7個少數民族語言調查工作隊，分赴全國16個少數民族的省區(qū)進行少數民族語言普查，基本弄清了我國少數民族語言的分布情況和文字狀況，幫助13個少數民族制定或改進了18種文字方案。創(chuàng)制少數民族文字的原則是：以拉丁字母為基礎，民族文字方案盡可能與漢語拼音方案取得一致，對于少數民族語言中特有的語音單位，可以另外設計字母。根據這些原則，少數民族文字的創(chuàng)制是比較合理的。

3.科學技術術語的標準化

科學技術術語的標準化工作長期被我國的語言學界忽視，有些語言學家認為“科學技術術語的標準化不是語言學的研究對象”。有鑒于這種局面，周有光先生力排眾議，高瞻遠矚地把“術語的國際化”列為語文現代化的六大內容之一。

科學技術術語是人類科學技術知識在自然語言中的結晶，是人類自然語言中十分寶貴的財富。在國際上，國際標準化組織成立了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TC37），專門負責術語標準化工作。在我國，中國科學院下屬的全國自然科學名詞審定委員會和國家技術監(jiān)督局下屬的全國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工作。為了促進與國際的交流與合作，成立了中國術語工作網。隨著新技術革命的不斷深入，電子計算機的廣泛應用，國際學術交流的日益頻繁，術語標準化日見重要起來。

術語標準化是一種非常典型的語言規(guī)劃工作。首先，術語標準化是要靠政府來推行的，它是政府的行為或社會集團的行為。個人難以左右術語標準的制定和推行。因此，術語標準化具有社會性和權威性。其次，術語標準化的目的是為了解決人們在技術領域的交際問題，術語的混亂使得科學技術交流受到嚴重的阻礙，術語標準化是與改善科學技術領域中語言交際密切相關的。因此，術語標準化具有交際目的性。另外，術語標準化還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一個術語的制定，要經過反復的斟酌，一個術語的確立，更是短期內難以實現的。真是“一名之立，旬月踟躇；一名之定，十年難期”。因此，術語標準化具有長期性。最后，術語標準化的內容也是十分龐雜的，它涉及不同的語言和不同的學科，是一種跨學科的多邊緣的語言文字實踐活動，術語標準的制定和推廣需要有行政力量的參與和支持。因此，術語標準化具有實踐性。

可見，術語標準化具備我們前面所說的關于語言規(guī)劃的各個特性，它是一種典型的語言規(guī)劃工作。從事語言規(guī)劃工作的人，如果不搞術語標準化的工作，那就意味著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是絕對搞不好語言規(guī)劃的。當前我國的術語工作主要由自然科學家和標準化專家來做，語言學家很少參與，其中很多語言學問題長期得不到解決，可以說，我國的語言學拖了我國術語工作的后腿。法國國家主管語言文字的部門，把術語標準化和規(guī)范化作為他們最主要的工作，是很有見地的。法國語言文字主管部門的術語標準化工作促進了法國科學、技術、經濟、貿易的發(fā)展，使語言規(guī)劃工作獲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他們的經驗值得我們借鑒。

語言規(guī)劃是語言研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可惜過去我們在這方面討論得很少，本文試圖對這個問題作一些初步的探討，由于學識有限，我的這些意見都非常粗淺。如果本文能夠產生拋磚引玉的效果，引起學術界進一步的討論，那將是我最大的榮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