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試論“什么”與“都”共現(xiàn)時的主賓不對稱現(xiàn)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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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與“都”共現(xiàn)時,“什么”在不同句法位置的語義考察
?。ㄒ唬?ldquo;什么”三種用法的語義概括
《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把“什么”之類都稱為“不定指”指代詞,可以“指示或代替不肯定的事物”,也可“表示任指”等情形。我們可以假設(shè)“什么”所指代的對象是集合S { X1、X2、X3、X4…… },這一集合是存在于說話人心里的預設(shè),不一定在實際話語中表現(xiàn)出來。S中元素的具體數(shù)目要靠語境來決定,但其離散性是一定的,也就是說,這個集合中的元素應是有界的,而非無界的。在表任指用法時,“什么”指代S中的任何一個元素,表示集合中的所有元素都無一例外;在表示虛指時,“什么”指代S中的某一元素或某些元素,表示不知道、說不出或者根本無須說出的事物;表示疑問時,“什么”指代S中的某一或某些元素,表示說話人自己不知道的而想要聽話人回答的事物。在句子中,“什么”的各種用法是如何選擇的,下文將分別進行論述。
?。ǘ?ldquo;什么”位于“都”前作主語
1.表任指的“什么”與“都”的語義關(guān)系
?。?)什么都是運數(shù):(國家的興亡,個人的昌敗,都由命運管著,無法抵抗。)(老舍《火葬》)
(9)(真有趣,)什么都不一樣。(鄧友梅《別了,瀨戶內(nèi)海!》)
?。?0)(五味俱全,)什么都有。(汪曾祺《跑警報》)
?。?1)(我對楊重說,)“什么都不明白。”
?。?2)(他張開眼睛,)什么都瞧不見。(錢鐘書《上帝的夢》)
?。?3)無論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殘他。(冰心《“無限之生”的界線》)
這些句子中,“什么”全部位于“都”的前面,且句子都為陳述句。根據(jù)呂叔湘(1980)的觀點,這些句子中“都”所總括的對象是疑問代詞“什么”。蘭賓漢(1988)認為“都”要求“總括全體”,前面被總括的事物一般情況下總是復數(shù)事物所以在這些句子中“什么”指代的對象應是復數(shù)概念。實際上,“都”在“總括”事物共性之前,隱含著一個“逐一看待”該復數(shù)事物的動態(tài)過程。照此看法,在這里“都”對S中的每一個元素都分別進行了選擇,要求集合中任何一個元素都符合謂語描述的事件或狀態(tài)。即在“都”的作用下,X1、X2、X3……分別與謂語進行組合,并不是作為集合S整體與謂語進行組合的。這樣,必然要求“什么”指代的是集合S中的任意元素,而作為一個不定代詞,“什么”可以指代任一事物,因而,“什么”就很自然地受到“都”的約束。在與“都”的雙向選擇作用下,“什么”產(chǎn)生了任指義。
例(8)~(12)中,“什么”的任指義產(chǎn)生,從語境看,只與“都”的語義制約作用有關(guān)。但例(13)中,句首的“無論”對其后“什么”的指代對象也進行了選擇,“無論”表示的是無條件性,即對預設(shè)集合S中的任意一個元素的選擇都不會影響結(jié)果。因此,同“都”類似,“無論”的語義也促使“什么”表示任指。邵敬敏(1989)指出“無論”和“都”的同現(xiàn),從信息論角度看,其中一個是羨余的,但從交際角度看則起到了強調(diào)、加重語氣的修辭作用。但“無論”不能單獨制約“什么”的指代對象,其后必須有其他連詞相關(guān)聯(lián),而“都”卻可以獨立對“什么”的指代對象進行限制。
(二)“什么”的焦點特征分析
“什么”最基本的用法是作疑問代詞,用于特指疑問句。在特指疑問句中,“什么”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在充當這些句法成分時,“什么”往往成為句子的焦點所在,語音上體現(xiàn)為重音。徐杰(2001)指出,這是因為疑問代詞都帶有“疑問特征”標記[+Q]和“焦點特征”[+F],且這兩種特征是在詞庫中就被規(guī)定的,所以是強式的焦點,在疑問句中一般都會自動成為所在句子的焦點。他認為“什么”的非疑問用法的產(chǎn)生是由于這兩個焦點成分被不同程度地激活或抑制。我們同意他關(guān)于疑問代詞有“疑問”和“焦點”兩個特征標記的論述,同時也認為這兩個特征在具體句子中有因為句法語義特征的制約,二者可分離,具有不同的表現(xiàn)。本文的研究還將引入焦點敏感算子“都”,這將影響句子的焦點,并引起一些不對稱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
(三)“都……什么”(“什么”表疑問)結(jié)構(gòu)的焦點
“什么”表疑問時的位置不固定,可以作賓語、定語、主語。例如:
(25)什么是你的理想?
?。?6)這是什么地方?
?。?7)他說了什么?
但充當這些成分的能力是不同的:作主語時,僅限于“是”字句,而作賓語時則相對自由,限制條件較少。
徐杰(2001)認為特指疑問句中,疑問詞是句中的強勢焦點。無論疑問詞位于特指疑問句中什么位置,它都是句子的焦點。但由于漢語是S-V-O型語言,句尾的賓語往往是句子自然焦點所在,所以“什么”表疑問的強式焦點位置也在句末。當“什么”位于句首表疑問時,如前文所說,句子大多為追加句或謂語動詞僅限于“是”,根據(jù)沈家煊(1999)“在句法中無標記項可以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比有標記項多,至少也一樣多。”這一標準,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什么”位于其他位置時句法上受到的限制最多。
按照上文中的分析,在這一結(jié)構(gòu)中“都”的語義指向“什么”,這其實是由“什么”的強勢焦點統(tǒng)攝力所決定的。一般情況下,作為焦點敏感算子的“都”所指向的對象易成為句子中的焦點。在特指疑問句中,“什么”本身就具有焦點特征,而同時還具有強焦點統(tǒng)攝力。在例(14)~(16)中,它在與其他復數(shù)性成分競爭中勝出,成為“都”的語義所指,焦點地位得到進一步加強。
這類結(jié)構(gòu)中“什么”處于表疑問的強勢位置,所以“什么”的獨立性很強,表疑問幾乎不受“都”的限制,疑問特征[+Q]和焦點特征[+F]都被激活。
?。ㄋ模?ldquo;什么都……”(“什么”表任指)結(jié)構(gòu)的焦點
在這一結(jié)構(gòu)中,“什么”被前置至句首,是一種有標記的用法。由于位于句首,脫離了表疑問的強勢位置,而“都”語義上的選擇作用使“什么”指代集合中的任一元素,這樣“什么”疑問特征[+Q]被抑制,所以“什么”不表疑問而表虛指。同時,“什么”又為“都”的語義所總括的對象,使其焦點特征[+F]被激活,而這時“什么”的焦點不是自然焦點,而是前文所說的對比焦點,這些句子中的“什么”也是句子重音所在。
由此可見,“什么”位于“都”前作主語時,“都”語義上的相互選擇作用使“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焦點特征[+F]受到激活。
(五)“都……什么”(“什么”表虛指)結(jié)構(gòu)的焦點
在例(20)~(24)中,“什么”仍處于句末位置,但是由于句子的語氣是非疑問的,“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在例(20)中,句子是陳述語氣,“都”的語義指向其前成分“每人”,“每人”往往要重讀。例(21)~(22)中“都”指向“他們”,但由于“他們”是代詞,指代前文所說過的內(nèi)容。從信息論的角度看,屬于舊信息,不是句子的自然焦點,所以盡管成為“都”的語義所指,但有時語音上并不需重讀。例(20)~(22)“什么”與“都”語義上并不產(chǎn)生直接語義關(guān)系,不能成為“都”的語義所指,焦點特征[+F]也就沒有激活。所以,這三句中的“什么”往往讀作輕聲。例(23)~(24)中,由于是感嘆語氣,語氣這一強烈的外在因素,使“什么”的焦點特征[+F]被激活,從生成語法的角度看,這一強烈語氣的插入比一般句子需要更多的能量,所以使“都”的語義指向不同于例(20)~(22),而指向“什么”,此時須重讀。
這類結(jié)構(gòu)中,虛指用法的產(chǎn)生與“都”無關(guān),但“都”影響著句子的焦點。當“都”的語義指向“什么”時,“什么”的疑問特征[+Q]受到抑制,焦點特征[+F]被激活;當“都”的語義指向其他成分,“什么”的疑問特征[+Q]和焦點特征[+F]都受到抑制。
四、結(jié)語
“什么”和“都”是漢語中常見的詞,兩者在相互組合時出現(xiàn)了有趣的互補分布現(xiàn)象:位于“都”前的“什么”和位于“都”后的“什么”用法不同;同是位于“都”后的“什么”又因是否受“都”的語義指向而用法不同。
一方面,本文對“什么”與“都”共現(xiàn)下的主賓不對稱現(xiàn)象進行考察的情況如下表:
什么 作主語 作賓語
用法 任指 疑問 虛指
位于“都”前 + - - -
“都”的指向?qū)ο?+ + - +
對“都”依賴性 + - - -
焦點 + + - +
由上表可知,這種不對稱現(xiàn)象表現(xiàn)在句法、語音、語義、語用多個層面上,這從側(cè)面也反映了語言系統(tǒng)內(nèi)部的相互聯(lián)系,一個層面上的不對稱,會映射到其他層面上。因此,在考察語言現(xiàn)象時,應注意從多角度、多方位進行研究。
另一方面,本文從語義制約和語用焦點角度分析并解釋了這種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語義上,這種不對稱現(xiàn)象與“什么”和“都”的相互選擇作用及“都”的語義指向有關(guān);而在語用上,疑問特征和焦點特征在句末和句首的共現(xiàn)和分離,或者說不同程度的激活或分離,也與這類現(xiàn)象密切相關(guān)。
注 釋:
以下四個例句轉(zhuǎn)引自邵敬敏、趙秀鳳(1989)。
例(14)~(24)為筆者根據(jù)收集到的語料改編的句子。
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商務印書館,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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